2026年6月10日 8:17 吴浙省 乐成市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清晨的空气中震荡。李彦半个身子探出卡车驾驶室,扯着嗓子朝车尾方向喊:“喂!南溟!后面的东西绑结实了吗?!可别半路散了架!”
“放心,妥了!”何南溟从堆积如山的行李后面探出头,用力比了个OK的手势,额角的汗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微光。他跳下车厢,落地时激起一小片尘土,用手臂随意地抹去脸上的汗水。
“Oi,要搭把手吗?”徐志豪双手叉腰,远远地朝这边挥手,脸上带着惯常的、略带调侃的笑意。
“你来晚了,兄弟!”何南溟喘了口气,朝他走去,脸上也挤出一点笑容。
徐志豪走近,目光扫过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卡车,那笑容里掺进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惋惜:“真想不到啊,这么快就要走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何南溟讪讪一笑,语气带着点安慰的意味:“按你们的说法嘛,台风季确实快到了,再磨蹭下去,路上麻烦就大了。”
“那就……只能祝你们一路顺风,好运常伴了。”徐志豪郑重地伸出右手。何南溟立刻会意,迅速脱掉沾满灰尘的手套,用力地、带着一种告别仪式感地握住了那只手
短暂的沉默后,徐志豪还是忍不住追问:“不过吧,我还是好奇……你们到底为什么非得走这一趟?无论是跟着我们自救军继续行动,还是留下来跟安置点的平民一起定居重建,怎么看都是更稳妥、更好的选择吧……
何南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压下翻涌的思绪,慢慢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
“这个嘛……”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思绪似乎飘回了几天前那个闷热的电影之夜。
6月7日 19:09
空气里还残留着白天的燥热。韩鹏站在何南溟身边,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他侧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这个沉默的年轻人,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你,还有你的朋友们,有没有认真考虑过,留下来,加入我们?”他朝何南溟伸出手,那姿态更像是一种郑重的邀请,而非简单的询问。
“加入你们……”何南溟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骤然黯淡下去,像是被戳中了某个一首回避的角落。
“我……好像还真没想过。”他坦诚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这个问题像块沉甸甸的石头,此前一首被他压在心底最深的水潭里。
韩鹏没有继续站着施加无形的压力,他自然地走到何南溟身侧,随意地坐在了略微有些发烫的塑胶跑道上,仿佛只是想找个地方聊天。“你们是铁了心,要去定海山找那个传说中的避难所?”他问。
“我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何南溟回答得没有犹豫,但语气并不轻松。
“可是……”韩鹏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漆黑的天际线,“据我所知,定海山的那个避难所,虽然一个月前还在断断续续发射无线电信号,但内容……只是重复播放的录音广播了。连我也无法确定,那里现在是否还有人,是否……还存在。”他的声音很平稳,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何南溟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何南溟的心猛地一沉,他转过头,首视韩鹏:“你是说……我不该再带着大家继续走下去了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孩子,我没这么说。”韩鹏摇摇头,语气反而更显轻松,但这轻松并未能驱散何南溟心头的阴霾。
“我的意思是,你得想清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坚持向北走?你的‘锚点’在哪里?”他拍了拍腿上的塑胶碎粒,站起身来,动作利落。
“你不能只是漫无目的地朝着北方跋涉。那样的话,你永远到不了定海山,最终只会通向……死亡。”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何南溟心上。
韩鹏拍了拍粘在裤腿上的橡胶颗粒,准备离开,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你或许……该找你的朋友们好好聊聊。”说完,他迈开步子,身影很快融入操场边缘的暮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聊一聊吗……”何南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韩鹏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他刻意封闭的心门。一股巨大的空虚和迷茫瞬间将他吞噬。他为什么要走下去?为了回家?那个家早己不在,回不去了。仅仅为了活下去?如果只是为了生存,那离开相对安全的自救军庇护,踏上一条吉凶未卜、目标可能己不存在的道路,无疑是最愚蠢的选择。
他找不到答案。这个他一首回避的问题,此刻清晰地横亘在面前,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为何而前行。
21:11
营地另一角,篝火的余烬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和暖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人声的喧嚣。
“下次…嗝……再一起喝啊!不醉…不归……”胡忠奕的舌头打着结,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似的往下滑。
“别…别拉我…我还能…还能喝!”林希脸颊酡红,挥舞着手臂,试图挣脱搀扶,脚步却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你们两个…唉……”叶梓怡夹在中间,左臂吃力地架着胡忠奕沉重的身体,右臂则紧紧箍住摇摇晃晃的林希,秀气的眉头紧蹙着,额角沁出细汗,“真是服了你们了,跟自救军的人也能喝成这样!”
“林希姐姐和忠奕哥哥喝醉了吗?”跟在叶梓怡身边的贺依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真的困惑,看着平日里还算稳重的哥哥姐姐此刻东倒西歪的模样。
“依依,你可千万不许学他们!听见没?”叶梓怡一边努力平衡身体,一边龇牙咧嘴地警告,同时还得防止胡忠奕一头栽倒。
“啊?”贺依眨眨眼,“那……长大了也不行吗?”
“长大了也不行!”叶梓怡斩钉截铁。
好不容易把两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冤家”丢进同一间帐篷安顿好(想象一下他们明早醒来发现彼此时的精彩场面),又把贺依送到她单独的帐篷里盖好被子,叶梓怡才终于松了口气。她揉着酸痛的肩膀和胳膊,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呼……总算忙完了……”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被她捕捉到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谁!?”叶梓怡警觉地猛然回头,身体瞬间绷紧。
“是我…我……”何南溟从树影下走出,连忙招了招手,示意她不用紧张
“叶子,是我。”
看清来人,叶梓怡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但随即涌上来的是一丝小小的埋怨:“南溟,刚刚大家看电影、喝酒的时候,你一个人跑哪儿去了?”她走近几步,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打量他的脸。
“你没跟着他们一起喝吧?”
“喝酒?”何南溟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我就在边上待着。”
“哦…那就好……”叶梓怡点点头。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他们似乎总是这样,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常常陷入这种等待对方开口的静默。晚风吹过,带着白日残存的温热,也带来公园深处荷塘的气息。
“叶子……”这一次,是何南溟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
“嗯?我…我在……”叶梓怡立刻回应,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要…聊一聊吗?”何南溟看向她,眼神里有种她很少见到的复杂情绪。
“现在?”叶梓怡有些意外。
“嗯,就现在。”
六月的晚风早己褪尽了五月的清凉,像一只温柔的大手,拂过疲惫的人心。自救军的营区占据了这座小体育场和毗邻的公园。公园一角的荷塘久未打理,墨绿色的荷叶几乎铺满了整个水面,挤挤挨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沉。池塘边的大石头,白日里被阳光晒得滚烫,此刻还隐隐散发着余温。
两人寻了块平整些的大石头并肩坐下,中间隔着一段礼貌而微妙的距离。西周寂静无人,只有夏虫的鸣叫和远处营地模糊的声响。他们之间的情感,似乎从来不需要喧嚣的言语,更多时候,便是依靠着这份沉默的默契在流淌。
“你是不是想说……”叶梓怡深吸一口气,抢先一步,轻轻开口,目光投向黑沉沉的荷塘,“我们是不是……应该留下?”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心底的挣扎。
何南溟苦笑了一下,带着点无奈:“瞒不过你……”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叶梓怡转过头,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眼神认真地看着他。
“或许……留下来真的是个非常理智、非常好的选择。”何南溟的声音有些飘忽,“安全,有同伴,有目标……可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可是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该停下。”
“南溟,”叶梓怡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无论你是选择留下,还是决定继续走,我都会支持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一刻,何南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沉默了许久,晚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变得异常清晰。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鞋尖,声音低哑得几乎被风声盖过:“即使……即使是个很自私、很任性的理由……你也会……跟我走下去吗?”
黑暗中,叶梓怡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对他深深的了解和不加掩饰的信任:“何南溟,我足够了解你。你这人,心里装的永远比别人多,哪里会有什么真正自私的理由?说吧。”
她的信任像一道暖流,冲破了何南溟心中最后的犹豫。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漆黑的荷塘,投向更遥远的、未知的北方夜空,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渴望的坚定:
“叶子…我想……去看一看……”
“看什么?”叶梓怡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去看……这场灾难,它消灭不了人类。”何南溟的语速加快,眼中仿佛有微光在闪烁,“我想走下去,用这双脚,用这双眼,去亲眼见证,每一个在废墟里、在绝境中,挣扎着、努力着,也要活下去的人。我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叶梓怡被他的话触动,声音也微微发颤。
“我想去看一看,他们都为什么而活。”何南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叩问自己的灵魂,“希望这样……能让我明白,我自己……又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
叶梓怡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目光同样投向深邃的夜空。她理解他话语里那份沉重的探寻和渴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站起身。她没有走开,反而走到何南溟面前,站定。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她深深地凝视着他困惑而坚定的眼睛,然后,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南溟,”她的声音温柔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何南溟心上。
“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和你一起走下去的。无论多远,无论多难。”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却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哪一点?”何南溟下意识地问,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上。
“你活下去的意义,”叶梓怡的声音很轻,却像磐石般坚定,“其实还有一个。一个……很具体的意义。”
“是什么?”何南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叶梓怡微微俯身,更靠近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
“为了我。”
6月10日 9:47
“诶!告别完没有,该出发了!”李彦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轻松的扶着方向盘。
“马上!”何南溟远远的喊道。
“你真打算带着这群孩子走下去?”韩鹏站在卡车旁,背对着李彦说道。
“不是我带他们,是他们带我。”李彦轻笑一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欣慰。
“我原本还想给你个运输大队长的职位呢!”
“死一边去…”
另一边,胡忠奕和林希跟着他们的一群自救军酒友们喝完了最后一口送行酒后,恋恋不舍的爬上了卡车。
“真想不到你们两个居然是隐藏酒鬼…”李彦无语的看着两人。
“重点不是酒啦!重点是一起喝酒的人。”胡忠奕挠了挠头,笑嘻嘻的回答道。
“依依,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回来看祇佑妹妹哦!”缪梵念蹲在贺面前,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我还要来看姐姐!”贺依也奶声奶气的拥抱了回去。
“你们在这,会很安全的吧…”白粦站在一旁,用略带担忧的语气对徐沐恩说道。
“你是说缪梵念吧,放心吧,肯定比你们安全。”
“我没说…”
“小鬼,我大你三岁,这点小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徐沐恩用老父亲一般的眼神打量着白粦。“还是省省吧,缪梵念有放不下的人。”
“我知道……”
在其他人都登上卡车后,何南溟最后一个拉开了卡车的车门,却迎面撞上了叶梓怡。
“哟,准备好开始新的旅程了吗?
“嗯…”
何南溟登上卡车,在系好安全带后,从座位之下掏出了一本笔记本,很快引起了李彦的注意。
“这是什么?”
“我决定了,我要写在我们从灾变开始后经历的一切。”何南溟认真的回答道。
“不错…”李彦欣慰的点了点头。
“啊?写书吗?书名叫啥?”胡忠奕一脸兴奋上插入了交谈。
“没想好…”
“叫……叫《这是我们的末世》!”胡忠奕依依道。
“不如叫…《废土尘岁》,毕竟我们就像尘土一样…”林希思考后说道。
“《蕈疫》,这场灾变是真菌引起的嘛!”白粦提议道。
这时,叶梓怡的声音传入了何南溟的耳朵。
“废墟残垣,叫《墟垣》怎么样?”
“这个好…”其他人听后纷纷点头。
“李彦哥,你说呢?”
李彦敲击着方向盘,似乎是在思考。
“是纪实文学吗?”他问道。
何南溟点了点头。
“再加俩字“实录”,《墟垣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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