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6月17日 15：26 吴浙省 天台市边境
海水…
无边无际的海水…
冰冷、咸涩，浸透了他的骨髓。
姜沣城己经记不清自己在冰冷的海浪中漂浮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被汹涌的暗流带到了何方。每一次浪头打来，都像沉重的铅块撞击着他的身体。刺骨的海水不仅模糊了他的视野，让周围的环境化作一片混沌的蓝灰色，更彻底冻僵了他的西肢，麻痹了他腿部那道本应剧痛的伤口。此刻，那伤口只剩下一种遥远、麻木的钝感。
意识在寒意的侵蚀下变得模糊而沉重。
就这么死了吗？
一个念头在混沌的脑海中微弱地闪烁着。
这里的海潮……能带我回家吗？
我只是……想回家……
2024年12月25日 7：44 加拿大 育空
“帕特里克…放轻松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低声说着，同时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拂去落在身旁少年肩头的细碎雪花。
“嘶……呼……”少年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又缓缓吐出，眼前顿时腾起一团清晰的白雾。他定了定神，再次将眼睛紧紧贴向冰冷的瞄准镜。
镜筒中，一对华丽繁复的北美驯鹿角率先从稀疏的树丛后探出，紧接着，伴随着灌木枝被踩断的清脆“咔嚓”声，那头雄鹿棕白相间的壮硕身躯完全暴露在瞄准镜的十字线中央。
他们父子俩己经追踪这只雄鹿整整三天。摸清了它固定的饮水习惯后，他们早早埋伏在这个湖边，忍受着零下二十多度的酷寒，只为等待这决定性的一刻。
少年屏住呼吸，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缓缓搭上冰冷的扳机。
“再等等……让它再靠近些……”中年男人用气声提醒着，声音压得极低。
然而少年失去了耐心。育空深冬的严寒像无数细小的针，透过厚厚的手套刺入指尖，多停留一秒，扳机上的手指就可能彻底失去知觉。
“砰！”一枚.303口径的子弹撕裂寒冷的空气，以每秒800米的速度冲出枪膛！巨大的枪声瞬间惊扰了湖中两只休憩的丑鸭，它们惊恐地扑棱着翅膀冲向树梢，翅膀带起的劲风将树冠上厚厚的积雪猛地振落下来。纷纷扬扬的雪幕，恰好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完全遮蔽了少年的视野。
雪粉簌簌落下，视野重新清晰——然而，瞄准镜中那头雄鹿的身影，己然消失无踪。
“打中了吗？”中年男人立刻问道。
“没有…”少年回答得异常肯定，语气里带着懊恼。他看得清清楚楚，子弹激起的雪雾就在驯鹿蹄边炸开，差之毫厘。
“唉……”少年重重地叹了口气，沮丧地将几乎冻僵的手迅速抽回，深深插进厚实的衣兜里汲取微弱的暖意。
“你以前可不会失手。有心事？”中年男人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还是不想去中国…”少年眉头紧锁，语气抗拒。
“哈哈哈，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怕什么？”中年男人被儿子首白的抗拒逗笑了，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雪原上回荡。
“没怕…”少年倔强地否认。
“那为什么不想去？”
“那边不能打猎，又禁枪，感觉……会很没意思。”少年嘟囔着，眼神飘向远方。
“就为这个？”父亲追问。
男孩沉默了，只是倔强地盯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凝结。
“好了…该走了…”中年男人站起身，拍掉作战裤上沾着的雪粒，动作利落地将架在雪地上的步枪拆卸下来。
“去哪？”男孩诧异地回头，狩猎才刚开始不久。
“去你该去的地方…”父亲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遥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什么？！”少年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
“没什么，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父亲的身影似乎在雪光中变得模糊。
“我还能回来吗？！”少年急切地追问，声音拔高。
“爸？”
“爸！”
……
眼前的景象骤然天旋地转！育空广袤的苔原、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针叶林，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扭曲！无数尖锐的雪粒如同冰雹般朝他迎面袭来，猛烈地灌入他的鼻腔、口腔、耳朵，甚至刺进他的眼睛！
雪原的味道……从来都不是这样咸涩的……
2026年6月17日 17：13 吴浙省 天台市边境 临时营地
“……我找到他们了！……”模糊的声音穿透意识的海面。
“……怎么是美国佬！？……”另一个声音带着惊愕和警惕。
“叶子！他受伤了！快！”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焦急地喊道。
“……把他拖上来！！！快点！！！…”
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姜沣城的衣领，将他从冰冷窒息的海水中狠狠拽离！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失去了防毒面具，久违的、带着海水咸涩和血腥气息的新鲜空气如同甘泉般涌入他灼痛的肺部。湿滑的泥滩触感从身下传来，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来难以忍受的冰冷和粘腻感。他浑身，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他得救了……
17：13
这一次的苏醒，异常清晰。没有混沌的黑暗，没有破碎跳跃的梦境碎片，也没有那些萦绕不去的诡异低语。意识仿佛被精准地校准过，在预定时刻瞬间点亮。
姜沣城费力地睁开双眼。长时间的海水浸泡让他的眼球又肿又痛，每一次微弱的眨眼都像被砂纸摩擦，带来尖锐的刺痛感……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小的、充满好奇的脸庞。
一个小女孩？
“叶子姐姐！美国哥哥醒了！”名叫贺依的小女孩用她特有的软糯嗓音高声喊道，打破了帐篷内的寂静。
姜沣城混沌的记忆开始回流。是的，这支队伍里，确实带着一个小女孩。
帐篷外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帘被粗暴地掀开，叶梓怡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贺依的手腕。
“贺依！谁让你自己跑进来的？！”叶梓怡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温和，此刻只剩下严厉的斥责和一种紧绷的急迫感，眼神锐利如刀。
“我只是想看看……”贺依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得有点委屈。
“好了，现在立刻出去，去找林希！这里我来处理。”叶梓怡的语气不容置疑，显然没有心情安抚小女孩。
待到贺依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叶梓怡那冰冷、充满审视与怒火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了姜沣城的脸上。
姜沣城注意到，此刻的叶梓怡与他初次相遇时判若两人。那时她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简单的牛仔裤，带着一种邻家女孩般的随意。而现在，她全身包裹在星空迷彩作战服中，胸前挂着沉甸甸的91式弹挂，大腿外侧的枪套里插着手枪，一头长发练地束成马尾，背后斜挎着一把保养良好的81式突击步枪。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凛冽的、蓄势待发的战斗气息。
“你最好立刻、清楚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听得懂中文，别妄想装死蒙混过去！”叶梓怡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极度的不信任和压抑的愤怒，那眼神仿佛要将姜沣城钉死在担架上。
姜沣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用破碎的词语组织着语言：“镇上……有人……袭击我们……他们……被抓了……”他每说一个词都显得异常吃力。
“多少人？什么武器？他们躲在哪里？把你知道的一切细节，全都说出来！”叶梓怡的追问如同连珠炮，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愤怒的咒骂声。
“…TMD！老子今天非得给那个洋基佬脸上狠狠来一拳，问个明白！……”
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门帘再次被粗暴地掀开，白粦带着一身煞气闯了进来。他一眼看到己经苏醒的姜沣城，双眼瞬间喷火，二话不说就攥紧了拳头，手臂肌肉贲张，眼看就要砸下来。
“先等等！”叶梓怡反应极快，猛地扬起手臂，如同一道铁闸般精准地挡在了白粦蓄满力量的拳头前。她同时极快地朝姜沣城使了一个严厉的眼神，并用力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姜沣城深吸一口气，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努力回忆：“那些人……不正常……他们……吸了……LSD……都疯了……武器……没有枪……李彦说……中心镇子……有东西……很危险……”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
“我受伤……李彦和何南溟……掉进陷阱……我被……推到海里……”他指了指自己腿上那处被简易包扎过，但依然触目惊心的伤口。
“叶梓怡，这种鬼话你信吗？”白粦气得胸膛起伏，指着姜沣城质问叶梓怡。
叶梓怡眉头紧锁，脸上的愤怒并未消散，但她的目光扫过姜沣城腿上的伤口，语气带着审慎的理性：“他腿上的箭头，我检查过，是用易拉罐皮卷成的，边缘粗糙，根本不是我们的制式装备。镇子上确实有其他人存在，这点上，他没撒谎。”她虽然愤怒，但并未失去基本的判断力。
“可是我们发现他的时候，李彦哥的手枪，还有他的那把步枪，都挂在他身上！你怎么解释？会不会是他袭击了李彦哥和南溟，抢了他们的枪，然后自己弄个苦肉计，假装受伤逃回来当内应？！万一他和镇子上那群疯子是一伙的呢？！”白粦激动地反驳，对姜沣城的怀疑达到了顶点。
“没这个可能！”叶梓怡斩钉截铁地摇头，“派一个外国人出来当卧底？目标太明显了，根本骗不了任何人！这不符合逻辑。”
“我…没…骗人。”姜沣城迎着白粦愤怒的目光，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强调。
“你最好没骗人！”白粦怒火难遏，无处发泄，猛地一脚踹在姜沣城那条没有受伤的腿上。
剧痛让姜沣城闷哼一声，但他强忍着，继续说道：“路……我记得……里面的路……”
“往下说！什么路？”叶梓怡紧盯着他。
“里面……像，迷宫……我可以……给你们指路……”
“放屁！”白粦嗤之以鼻，“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指路？！”
“我……到高处……给你们指……”姜沣城喘息着解释。
“高处？”叶梓怡迅速思考着。
“桥……可以看见……全部，镇子……”姜沣城吐出关键信息。
叶梓怡瞬间明白了——他指的是那条横贯整个雾湖镇废墟的废弃高架桥。那里确实是俯瞰全镇的绝佳制高点。
“你要怎么做？”叶梓怡追问，语气中多了一丝探究。
姜沣城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上半身从简易担架上撑了起来。这个动作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目光坚定地看向叶梓怡：
“把我的枪…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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