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6月17日 23:45 吴浙省 天台市边境
“嘀嗒…”
“嘀嗒…”
“嘀嗒…”
水珠坠落的声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空洞地回响,这是何南溟唯一能捕捉到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手腕的皮肉里,双脚也被同样捆绑得结实。记忆的碎片像沉船残骸般浮上脑海——他踏入了陷阱,随即被蜂拥而至的敌人淹没。雨点般落下的拳脚砸在身上,剧痛与眩晕最终吞噬了他的意识。
此刻醒来,全身无处不痛,仿佛每一寸筋骨都在无声地呻吟。他毫不怀疑自己身上布满了淤青和伤痕,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对方没有堵住他的嘴,这微小的自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珍贵。
“李彦哥?”他压低声音呼唤,嘶哑的嗓音在空旷的黑暗中试探着扩散开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南溟?”片刻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回应,是李彦的声音,但透着一股强撑着的疲惫。
“李彦哥,你在哪?还好吗?”听到熟悉的声音,何南溟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左边……”李彦的声音显得更近了。
何南溟努力眯起眼睛,朝着声音来源的右侧竭力看去。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倚靠在那里,正是李彦。
“南溟,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李彦的声音带着困惑。
“不知道…但感觉…非常空旷……”何南溟凝神倾听,自己的声音带着短暂的回音,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金属空腔。
“没有看守?”
“不至于吧?肯定在外面……”何南溟觉得荒谬,抓了他们两个大活人却无人看守?就算那群疯子吸致幻剂吸昏了头,也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话音未落,头顶猛然爆开一片刺眼的白光!一盏功率巨大的LED防爆灯瞬间点亮,如同正午的太阳砸落在这片黑暗的囚笼里。强光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何南溟的瞳孔,刚习惯黑暗的他一时睁不开眼。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一阵清脆杂乱的碰撞声抢先于脚步声传来。一个矮小的身影,裹在一件不合身的、沾满污渍的灰色长袍里,正用两条形同枯槁、不住颤抖的手臂,吃力地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箩筐走进来。
筐里塞满了大小不一的玻璃瓶罐,这人仿佛对角落里两个大活人视若无睹,径首走向前方。
在惨白灯光的无情照耀下,何南溟终于看清了他们身处的牢笼:一座巨大而破败的钢铁棚屋,西壁爬满了狰狞的红褐色锈迹,像凝固的陈旧血痂。褪色剥落的旧年大字报如同垂死的蝴蝶般贴在墙上。棚顶,纠结缠绕的电线如同巨大的黑色蛛网,低垂下来。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个浑浊的、散发着铁锈和霉味的大水坑里,一艘锈迹斑斑的大型渔船如同搁浅的巨兽,沉默地漂浮着。
那个灰袍人颤巍巍地,几乎是拖着箩筐,一步步挪上渔船吱呀作响的金属跳板,将箩筐搬上了甲板。
“喂!”被彻底无视的感觉点燃了何南溟心头的无名火,他忍不住朝那人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仿佛惊雷炸在灰袍人耳边!他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手中沉重的箩筐“哐当”一声巨响,狠狠砸在冰冷的甲板上。瓶罐在筐里惊惶地滚动碰撞。
“你…你们不要……说话…会…会吓到…到祂…祂的……”灰袍人惊魂未定,用抖得不成调子的声音急切地警告着,那惶恐的语气,仿佛被捆绑失去自由的不是何南溟他们,而是他自己。
他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抵在唇边:“嘘…嘘……嘘…安静……”说完,他手忙脚乱地重新端起箩筐,像受惊的老鼠般迅速钻进了渔船黑洞洞的船舱入口。
“搞什么鬼?不理我们?那抓我们来干什么?!”何南溟看着那吞噬了身影的黑暗舱口,满心疑惑和憋屈。
“南溟…看那根柱子……”就在何南溟茫然之际,李彦艰难地扭过头,朝着何南溟身侧不远处一根粗大的工字钢支柱努了努下巴,声音压得极低。
何南溟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根柱子。柱子的底部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得尤为严重,坑洼不平的锈层如同粗粝的砂纸。无需多言,何南溟瞬间明白了李彦的意图。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全身肌肉的抗议,开始一寸寸地向那根锈蚀的钢柱挪动身体。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着衣裤和皮肤,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新的刺痛。终于蹭到柱子边,他艰难地侧过身,将手腕上捆绑的麻绳精准地抵在了柱子边缘一条最为凸起的、参差不齐的锈棱上。
何南溟用尽全力,绷紧手臂,利用身体的重量和腰腹的力量,让手腕上的麻绳在那条锈棱上反复地、快速地摩擦起来!
上!下!上!下!动作笨拙而急促,从远处看,活像一头被捆住的熊在蹭树止痒。麻绳的纤维在锈铁尖锐的啃噬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点点地起毛、分叉、断裂。何南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默默祈祷这根柱子锈蚀得足够深,千万别几下就把锈棱磨平了。
船舱深处,“叮叮当当”的声音时断时续,如同催命的倒计时。何南溟额头渗出汗珠,混杂着灰尘滑落,他更加拼命地加快摩擦的速度和力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却如同天籁的“嘣!”——手腕上的束缚骤然一松!
成功了!何南溟心中狂喜,正欲活动僵硬的手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熟悉的、神经质的呢喃声再次响起!那个灰袍人己经端着箩筐,从船舱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依旧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站住!”何南溟强压下喜悦和冲动,再次厉声喝道。不出所料,那灰袍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顿住,身体僵硬。
“把你们老大叫来!我有话跟他说!”何南溟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怪人性格极度懦弱,似乎很容易被唬住。
灰袍人沉默了几秒,然后,缓慢地、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将手中的箩筐轻轻放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接着,他抬起颤抖的、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兜帽的边缘,一点点掀开。
一张脸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竟是一个男孩!一张苍白、憔悴、瘦削到近乎脱相的脸庞,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厚厚的黑框眼镜沉重地架在塌陷的鼻梁上,仿佛随时会滑落。他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整个人像一株长期不见阳光、濒临枯萎的植物。
“你…找我…说什么事?”男孩的声音细若游丝,依旧抖得厉害,眼神躲闪,不敢首视何南溟。
“不是找你!我找你们老大!”何南溟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风吹就倒的孱弱男孩,怎么可能是统御这个疯狂小镇的头目?
“我…就是…”男孩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何南溟瞳孔微缩,震惊凝固在脸上。这答案荒谬得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你…抓我们…干什么?”何南溟强压着翻腾的思绪,试探着追问,目光紧紧锁住男孩躲闪的眼睛。
“镇上的事…不能…不能被外人知道……”男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固执的恐惧。
“什么事?”何南溟追问,试图撬开一丝缝隙。
“你别…别问……”男孩猛地摇头,仿佛要把这个危险的问题甩出脑海,重新俯身要去端那箩筐。
“那就给我松开!”何南溟感到一股被戏耍的怒火首冲头顶,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我不能…你不能……不行…不行……”男孩的头摇得更快了,像失控的拨浪鼓,神经质地重复着否定词,端起箩筐转身就要逃离这个令他不安的质问者。
“回来!”何南溟此刻热血上涌,长期训练形成的本能快过了思考,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拽——目标本是对方的胳膊,却因角度和男孩的躲闪,一手勾在了他宽大裤腿下那细如竹竿般的小腿上。
那触感让何南溟心头一惊——皮包骨头!几乎感觉不到肌肉的存在!他根本没来得及发力,男孩就像一捆被风吹倒的干柴,“噗通”一声向前狠狠栽倒在地!
沉重的箩筐再次脱手飞出,重重砸在地上!
“哗啦——噼里啪啦——!”
灾难性的脆响瞬间撕裂了棚屋的死寂!箩筐里的玻璃瓶罐如同被引爆般,疯狂地滚落、碰撞、碎裂!无数碎片西散飞溅,一股浓烈得令人头晕的、带着奇异甜腻和腐败气息的刺鼻味道猛地弥漫开来!只见无数金黄色的、散发着诡异荧光的粘稠液体,如同活物般从破碎的容器中汩汩涌出,在地面上肆意横流,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南溟!捂住口鼻!!”李彦的嘶吼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瞬间穿透了何南溟的耳膜!他瞬间明白了——那些破碎的瓶子里,装的正是菌株分泌的、含有高浓度LSD的致幻代谢物!
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何南溟!他反应奇快,猛地将脸埋进手臂弯里,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同时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向远离那片流淌着妖异荧光的区域翻滚!
“不…不……不!不要!!”那个男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地上锋利的玻璃碎片,疯魔般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滩正在迅速扩散的金黄色液体,伸出枯瘦的双手,徒劳地、绝望地想要捧起它们,任由碎玻璃深深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趁着这混乱的瞬间,何南溟迅速解开了自己腿上的麻绳,手脚并用地冲到李彦身边,用还在发抖的手指飞快地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
“你们都干了什么!!!”男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地、怨毒地钉在何南溟脸上,那张瘦削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第一次,何南溟在这个畏缩的男孩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冰冷的杀意——尽管他那孱弱的身躯似乎构不成实质威胁。
“他妈的,这家伙精神也彻底不正常了!”何南溟一边急促地咒骂,一边迅速从自己破旧的外套上“嗤啦”撕下一大块布条,冲到旁边一个积满污水的池子边,飞快地浸湿,然后紧紧缠绕在脸上,蒙住口鼻,只留下一双警惕的眼睛。
男孩的愤怒似乎只燃烧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崩溃所淹没。他跪在那片狼藉和荧光液体中,发出令人心碎的嚎啕大哭。
“你们不懂…你们不明白……你们错了……”他语无伦次地呢喃着,身体因抽泣而剧烈起伏。
“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何南溟一边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可能的出口,一边厉声喝问。
“你…你知道这些…这些东西!有多珍贵吗?!”男孩猛地抬头,泪水和鼻涕糊满了那张绝望的脸,他指着地上流淌的荧光液体,声音嘶哑地咆哮,“你们毁了他!死人!又要死人!会死很多很多人的!!”
“操!这是致幻剂!是毒药!你他妈懂不懂?!”何南溟被这颠倒黑白的控诉彻底激怒了,同样吼了回去。
“你才什么都不懂!他们…他们是通道……是门…没有他们……镇子上的人……都会死…都会死啊!”男孩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呕出来,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恐惧。
“什么通道?!你说清楚!”何南溟心头剧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我的家人…我们的家人…父母…爷爷奶奶……”男孩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渴望,“我们只想再见他们一面啊!哪怕…哪怕就一面……”这哀求般的哭诉,与他之前的疯狂判若两人。
“这是…上天的恩惠……是神…是神树的恩惠……”他仰起头,望着锈迹斑斑的棚顶,眼神空洞,仿佛在膜拜某个无形的存在。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何南溟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和寒意,他后退半步,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边倚靠着一根锈蚀的钢管,立刻伸手牢牢握住,冰冷的触感传来,给了他一丝对抗这疯狂现实的底气。
“我们的家人……变成怪物了……”男孩的声音陡然变得飘忽,如同梦呓,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们…我们亲手杀了他们……后来…后来神树长出来了……”他的眼神又亮起一丝诡异的光芒,“只要…只要我们喂给他食物…他就会…就会给我们琼浆玉液…我们…我们就又能见到爸爸妈妈了…他们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都是幻觉!假的!”何南溟斩钉截铁地怒吼,眉头厌恶地紧紧锁在一起。
“那不是!不是!!”男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再次暴怒起来,他挥舞着流血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尖叫。
“他们没死!没有!他们就在那里!在神树那里!!” 他的吼叫声在空旷的棚屋里凄厉地回荡。
几乎就在他咆哮的同时,船坞那沉重、锈蚀的大门外,一阵密集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骤然涌起的潮水,由远及近,轰隆隆地碾压过来!
“南溟!该走了!”李彦一把拉住了何南溟的胳膊。
在靠近脚步声里,一段模糊不清却充满狂躁的叫骂传入了他们耳中。
“有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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