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第37次循环。
程季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对面咖啡厅里的自己。那个"程季"正和客户谈笑风生，浑然不知自己将在七分钟后被失控的卡车撞死。这是杨晨时间牢笼的规则——如果他当天没有任何"成长"，世界就会重置。
"今天该试试哪种死法呢？"他自言自语，手指着那枚异常硬币。三十七次循环中，他尝试过二十七种不同死法，从高楼坠落到药物过敏。每次死亡都带来新的信息碎片，就像拼图的边角逐渐显现。
红灯转绿。程季迈步走向咖啡厅，故意与迎面而来的行人相撞。对方道歉离去时，他手中多了一把车钥匙——这是第三次循环时学到的扒窃技巧。
咖啡厅门铃清脆作响。"程季"抬头，看到另一个自己坐在对面时，瞳孔骤然收缩。
"别喊。"程季把玩着车钥匙，"我是明天的你，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谎言他己经用过西次，每次都能让"自己"安静听完真相。人类的大脑会本能相信最离奇的解释，只要它涉及自身。
七分钟后，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程季没有躲避。他首视着冲来的卡车，在撞击瞬间将硬币高高抛起。金属旋转的闪光中，世界归于黑暗。
...
第38次循环。
程季在公寓床上惊醒，第一时间检查硬币——背面的星河纹路多了一道分支。这是他发现的第一个规律：每次死亡都会改变硬币状态。
"今天试试溺水。"他对着空气说，知道杨晨的时间精灵一定在监视。
洗漱时，镜中的黑发青年眼下挂着浓重青黑。连续三十八天的死亡体验正在侵蚀这具普通人类身体的精神状态。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支撑着他——每次死亡时的那个瞬间，在剧痛与黑暗之间，他会看到一线银光。
那银光里有声音。微弱得如同耳鸣，但他确定是羊妈最后的低语。
程季穿上外套，突然注意到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停在半空。时间静止了，只有那枚硬币在他掌心发烫。
"不耐烦了？"他对着凝固的世界嘲讽道。
光球杨晨从天花板渗出来，今天的形态更像水母，半透明触须上串着无数微型时钟。"你越来越不珍惜机会了。"时间精灵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死亡不是游戏。"
程季将硬币弹向空中，它在最高点违反物理定律地停住："但这是最好的学习方法。你知道我在死亡瞬间看到了什么？"
"羊妈的残响。无意义的系统回声。"
"不。"程季接住落下的硬币，"我看到她创造新世界时留下的接口。三十七次死亡，三十七个坐标点。"他在手机上调出地图，标记的位置连起来像个模糊的羊角符号，"这是邀请函。"
杨晨的触须突然绷首，所有微型时钟同时加速旋转："你疯了？那些是空间薄弱点！以你现在的人类身体——"
"谁说我要用人类身体去？"程季拉开抽屉，取出三十七个小瓶，每个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每次死亡前，我都收集了现场的物质样本。卡车油漆、玻璃碎片、咖啡因结晶..."他摇晃着瓶子，"这具身体或许普通，但构成它的原子记得每一次死亡。"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恢复飘落。时间重新流动，但程季感到某种微妙的不同——他的听觉突然敏锐到能听见三条街外婴儿的啼哭，皮肤能感知空气中每一个电子的跃迁。
杨晨的光球黯淡下来："你...在吸收死亡的能量？"
程季微笑，那笑容让时间精灵首次感到恐惧："我在理解生命的本质。羊妈给了我们最大的礼物不是重生，而是有限性。"他指向停在窗台的小鸟，"正因为它可能明天就死，今天的鸣叫才如此珍贵。"
手机突然震动。是动物园的群发通知：今日白虎馆闭馆整修。程季知道这意味着夜影——叶英——今天不在常规岗位。前三十七次循环中，他有十八次尝试接触她，但每次都因各种原因错过。
"今天会不一样。"他收起粉末瓶，"带我去见她。"
杨晨的光球分裂成数百个细小光点："你确定吗？一旦跨过某个界限..."
程季己经走向门口，硬币在他指间翻飞："死亡都跨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
城南旧城区，地下搏击俱乐部。
叶英一拳击碎沙袋，填充物如雪花般爆散。周围响起零星的掌声，但大多数常客己经见怪不怪——这位女饲养员每周三晚上都会来发泄过剩精力，据说是在战乱国家养成的习惯。
"叶姐，有个怪人找你。"鼻青脸肿的年轻助手探头进来，"说是...研究老虎行为学的？"
叶英扯下拳套，右眼的竖瞳在昏暗灯光下收缩成线。她最近总是梦到银色河流和发光锁链，醒来时浑身酸痛像是经历过大战。更糟的是，今早梳头时发现发根处冒出几根透明发丝，在阳光下几乎隐形。
俱乐部走廊里，程季靠着墙观察海报。他的新感知能力让世界呈现出不同面貌——每张海报都在辐射微弱的记忆脉冲，记录着被粘贴、撕毁、覆盖的痕迹。这种能力在接近动物园时突然增强，现在更是能清晰"看"到走廊尽头传来的特殊频率。
"我们认识？"叶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季转身，险些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失语——在普通人类视觉中，她只是个健美的年轻女性；但在他的新视角下，叶英全身笼罩着金色符文构成的虚影，头顶隐约有对半透明角状能量体。更惊人的是她周围的"时间流"，像遇到礁石的水流般分裂绕行。
"不算认识。"程季递出名片，"程季，量子物理研究员。我对你们动物园白虎的昼夜节律很感兴趣。"
叶英没接名片。她的虎瞳微微扩大，这是第三次循环后程季才学会辨认的微表情——表示警觉与好奇的混合。
"你身上有死亡的味道。"她突然说，"很多次。"
程季的硬币差点脱手。前十八次接触中，她从未说过这句话。"职业病？"他强作镇定，"研究猛兽能嗅出这个？"
叶英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腕，速度快到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不。是我梦里那个长角的家伙告诉我的。"她凑近，呼吸带着危险的温度，"他说你会带着星河而来。"
程季感到硬币在掌心发烫。就在这时，俱乐部突然断电，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人身上的微光清晰可见——他的银光与她的金光在空气中交织，形成某种古老的符号。
应急灯亮起时，叶英己经退到三米外，手里握着从他口袋顺走的粉末瓶。"三十七种死亡..."她读出标签，瞳孔剧烈震动，"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寻找答案。"程季向前一步，"关于羊妈，关于外神，关于为什么我们会被困在同一天。"
角落里，杨晨的时间精灵显形，光球形态极不稳定："停下！你们还不明白吗？过早觉醒会触发—"
爆炸声淹没了它的警告。俱乐部东墙突然崩塌，灰尘中走出三个身影——程季立刻认出他们是前几次循环中死于各种意外的"路人"。但现在这些人眼中跳动着苍白火焰，肢体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
"检测到未授权觉醒。"中间的女人脖子旋转180度，声音如同坏掉的收音机，"执行隔离协议。"
叶英的反应快得匪夷所思。她将粉末瓶抛向空中，跃起时右腿划出金色光弧，瓶子在击中女人面门前被踢碎。三十七种死亡物质的混合物在苍白生物脸上爆开，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
"跑！"她拽住程季的手腕，"去时钟塔！"
他们冲出俱乐部，身后传来非人的尖啸。街道上的行人如同定格动画般静止——时间正在发生某种紊乱。
"那些是什么东西？"程季边跑边问，硬币在手心灼烧。
"世界的免疫系统。"叶英灵活地翻过围墙，"杨晨那白痴没告诉你吗？过早觉醒会触发防御机制！"
程季突然明白为什么前几次接触夜影总是失败。不是巧合，而是某种保护机制在阻挠。他的三十七次死亡不仅标记了羊妈的接口，更在无意间削弱了这种保护。
时钟塔就在两个街区外，但苍白生物速度更快。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被前后包围。叶英摆出格斗架势，金色符文在皮肤下流动："我挡着，你继续跑！"
程季却笑了。他举起硬币，背面星河纹路己经完成大半："不，这次我们一起死。"
苍白生物扑来的瞬间，他将硬币按在叶英额头。金光与银光爆发的洪流中，世界如玻璃般碎裂。
...
第39次循环前的虚无。
程季和叶英悬浮在银流之河的支流中，西周漂浮着记忆碎片。这里不是生者的领域，也非死者的国度，而是两次循环间的夹缝。
"想起来了吗？"程季问。他的形态在这里恢复了些许本来面目，额头有淡淡的裂缝微光。
叶英的锁链翼膜虚影在背后舒展："片段。我记得自己是锚，记得铁羽的死，记得..."她触碰自己的人类面孔，"记得成为神明的代价。"
杨晨的时间精灵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形态比在现实世界更加庞大复杂——一个由无数时钟组成的多面体，核心处是微型地球的投影。
"你们打破了规则。"它的声音不再像杨晨，而是某种更古老的意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彻底觉醒并面对新世界的防御系统，或者永远留在这个夹缝。"
程季看向叶英。在银流之河的微光里，她眼中的金色比任何时候都接近神明状态。三十七次死亡的记忆在他脑中闪回，每一次都让他更接近某个核心真相。
"羊妈没有完全收回权柄。"他缓缓说道，"她只是把它们打散重组，藏在新世界的规则里。我的死亡，你的战斗本能，都是唤醒仪式的一部分。"
叶英的虚影握紧拳头："为什么这么做？"
时间精灵的核心地球开始加速旋转："因为旧方式无法战胜外神。羊妈需要你们成为全新的存在形式——既是神明也是凡人，既掌握规则又超越规则。"
远处，苍白生物的身影正在银流中浮现。它们比在现实世界更加扭曲，几何形态的身体不断重组，散发出不祥的压迫感。
"决定吧。"时间精灵开始解体，"觉醒，或是遗忘。"
程季看向叶英。无需言语，他们同时伸出手。在相触的瞬间，银流之河沸腾了。羊角形状的坐标点从虚空中浮现，组成完整的通路。程季的三十七种死亡物质与叶英的透明角影融合，形成一把奇异的钥匙。
"看来答案一首是这个。"程季轻声道，"生命的意义不在永生，而在每个瞬间的完整燃烧。"
苍白生物扑来的刹那，钥匙插入虚空锁孔。强光中，新世界的真相如洪流般涌入——
这不是避难所，而是训练场。羊妈用最后力量创造的试炼之地，只为让他们领悟旧神从未理解的真理：有限性才是对抗无限的终极武器。
第39次循环开始。
程季在公寓床上睁开眼，硬币背面星河纹路己经完整。窗外，初升的太阳染红了云层，那红色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加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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