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李阳掌心留下铁锈味的烙印。
因果交易所的入口藏在废弃地铁站背后，需要穿过三道看似随机实则暗合二十八宿排列的闸机。每过一道闸，钥匙就融化掉一部分，最终只剩个青铜色的匙柄，上面浮现出"47"的浮凸数字。
李阳的右眼在黑暗中看得格外清晰。隧道墙壁上布满了青铜色的血管状纹路，每隔七步就有一颗发光的节点——全是北斗七星的变体排列。恐龙回形针别在衣领上，随着靠近目的地变得越来越重，金属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神眼视野中形成微型血雾。
"色彩是门票。"隧道尽头突然亮起一盏青铜灯笼，火光里站着个穿长衫的老者。他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拿着与现代人格格不入的铜秤，"新来的总得交些记忆当定金。"
李阳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青铜匣子。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不是痰而是细小的青铜齿轮。这些齿轮落地后自动组装成微型钟表，指针全部逆时针旋转，最终停在2:15的位置。
"算了，你的定金王虎己经代付过。"老者用长衫下摆擦擦嘴，齿轮卡在布料纤维里继续转动，"跟我来，别碰任何发光的东西。"
隧道尽头是扇青铜大门，门环做成噬时者的造型——那种由青铜鳞片组成的黑影生物。当老者拉动门环时，李阳清楚看到这东西的牙齿是七把微型匕首，排列方式与李月后颈的七星纹身完全相同。
门开的瞬间，声浪与色彩如洪水般涌出。李阳的右眼自动调节进光量，眼前的场景让他呼吸停滞——这是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穹顶投射着流动的星图，数百个交易摊位呈螺旋状排列。每个摊位都陈列着奇怪的"商品"：装在琉璃瓶里的彩虹、凝固成晶体的笑声、被锁链束缚的光阴片段...最诡异的是，所有商品在普通视野里只是灰蒙蒙的杂物，唯有通过神眼才能看到它们真实的色彩。
"色彩因子交易市场。"老者递给他一副青铜边框的眼镜，"戴上这个，新人的神眼承受不了高浓度色彩。"
眼镜腿刺入太阳穴的瞬间，李阳看到大厅中央悬浮着七个巨型沙漏，每个都装着不同颜色的沙粒。最左边的红色沙漏己经见底，沙粒组成"李月"二字在空中飘散。这景象让他胸口发紧，恐龙回形针突然变得滚烫，在衣领上烙出个微型雷龙疤痕。
"那是生命色彩储备。"老者指向沙漏，"红色代表亲情，最近消耗得特别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阳的衣领，"每次有新人开始收集碎片，就会有某种色彩濒临枯竭。"
交易大厅的地面由透明材质铺就，下方三层是错综复杂的青铜管道。管道中流动的不是液体，而是压缩的时间片段——李阳看到某个管道里流淌着无数个2月15日的清晨，另一个管道里则是不同版本的李月在病床上咯血的场景。
"张老板在等您。"老者突然改用敬语，指向螺旋摊位最深处的一个青铜亭子，"建议您别碰那个匣子，至少现在别。"
亭子外观像缩小版的古代观星台，檐角悬挂着七盏青铜灯。随着靠近，李阳发现每盏灯芯都是活物——缩小版的噬时者被钉在火焰中永恒燃烧。它们发出的不是普通光线，而是扭曲的彩色阴影，在地面上组成不断变化的卦象。
坐在亭子里的男人正在把玩一个白瓷咖啡杯。李阳的脊椎窜过一道电流——那杯子上的裂纹与第一卷古董店里见过的完全一致，连每道分支的走向都分毫不差。当男人转动杯子露出底部时，刻着的"轮回次数：47"像刀一样刺进视线。
"李阳，第西十八次。"男人——现在可以确认他就是张老板——用杯沿轻叩桌面。裂纹随着敲击延伸，杯内突然涌出暗红色液体，却不是咖啡而是带着铁锈味的血，"坐吧，看看这次你能问出什么新问题。"
李阳刚要开口，恐龙回形针突然从衣领上脱落，悬浮在咖啡杯上方。针尖滴落的血珠与杯中的液体相融，在表面形成微型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三个画面：健康李月在公寓画图、病床上的妹妹咳血、以及祭坛上被匕首钉住的第三个版本。
"老一套。"张老板弹了下杯沿，裂纹立刻愈合如初，"每次轮回你都带着不同碎片来问同样的事。"他忽然把杯子推向李阳，"喝一口，看看能尝出什么。"
液体在杯中旋转，散发出诡异的香气——像是旧书、铜锈和某种花果茶的混合。李阳犹豫的刹那，右眼自动对焦到液体内部：无数细小的青铜虫正在互相吞噬，幸存的个体甲壳上刻着微型的"李月"二字。
"这是..."
"你妹妹的时间线残渣。"张老板突然抓住李阳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每次轮回你都要救她，每次都以更多时间线崩溃为代价。"他指向亭子外某个摊位，"看看上轮回的成果。"
那摊位上摆着个透明立方体，内部封存着灰色的城市缩影。李阳认出是镜像世界的某个区域，但现在完全失去了色彩，像被抽干生命的标本。立方体标签上写着"第47次轮回·亲彩枯竭区"。
"上次你选择了带走李月的记忆。"张老板松开手，在李阳腕上留下青紫色的指痕，"结果导致镜像世界七分之一的区域坍缩成灰白。"
交易大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商贩同时停止动作，转向穹顶方向。李阳顺着视线看去——星图正在重组，北斗七星中的天枢星突然暗淡，而本该是北极星的位置出现了第二颗天枢，亮度是前者十倍不止。
"时间到了。"张老板站起身，咖啡杯在他手中变成青铜罗盘，"你想知道的答案在47号储物柜，但记住..."他忽然凑近，呼出的气息带着青铜粉末，"开柜门前想清楚，这次要牺牲哪段记忆当门票。"
恐龙回形针突然发出高频蜂鸣。李阳捂住耳朵的瞬间，看到张老板的瞳孔分裂成双重同心圆——内圈是普通的人类瞳孔，外圈则由七个光点组成，正以北斗七星排列缓慢旋转。
老者领着李阳穿过突然静止的人群。所有商贩都凝固在诡异的姿势中，有个正在切割色彩晶体的商贩甚至将刀刃停在自己指腹上，却不见血流出来。唯有47号储物柜所在的区域还在正常运转，那里站着个穿皮夹克的熟悉身影——年轻王虎正在往储物柜里塞什么东西。
"别看他的脸！"老者突然捂住李阳的眼睛，但为时己晚。
王虎转过身时，李阳看到的是个由青铜镜碎片拼凑的人形。每块碎片都映照出不同时期的王虎：古董店老板、守门人、未来战士...最中央的碎片显示他正将恐龙回形针钉入某个祭坛，而祭品是——
老者强行扳回李阳的头："储物柜只能用记忆开启。"他指向柜门上的锁孔，那分明是个微型的噬时者嘴巴，"把你想遗忘的片段喂给它。"
李阳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恐龙回形针。接触的瞬间，七个记忆画面在眼前炸开：
妹妹第一次咯血染红恐龙回形针...
苏璃焚烧记载着"2:15"的笔记本...
王虎在某个雨夜将液态青铜注入回形针内部...
老年"苏璃"在记忆手术室重组时间线...
健康李月绘制墓室图纸时突然透明化...
祭坛上的李月被七把匕首刺穿...
以及——第一卷结尾处，自己站在青铜门前做出的那个致命选择...
"选一个遗忘，就能打开柜门。"老者的声音变得异常遥远，"但要注意，被遗忘的片段会从所有时间线上消失。"
储物柜突然剧烈震动。锁孔处的噬时者嘴巴张到极限，露出喉咙深处的星空图景。李阳看到那片星空中有两个相互缠绕的星系——一个由青铜器组成，另一个则是现代都市的缩影，两者交界处正是47号咖啡杯裂纹的宇宙级放大版。
恐龙回形针在他手中变得滚烫，表面的血管状纹路开始发光。李阳突然明白了这个简单文具的真正用途——不是时间锚点，而是记忆选择器。每次轮回都要用它来割舍某段记忆，就像用手术刀切除肿瘤。
"快点决定！"老者的催促中混入了金属摩擦声，"色彩储备要见底了！"
大厅穹顶的红色沙漏突然加速流逝，沙粒组成无数个"李月"在空中尖叫着消散。李阳的右眼自动对焦到沙漏底部，那里有个微型的自己在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将匕首刺入胸口。
"我选择..."李阳举起恐龙回形针，针尖对准锁孔，"遗忘第一卷结尾的选择。"
噬时者的牙齿猛地合拢。疼痛像高压电流般贯穿全身，李阳清晰地感觉到有某种记忆被活生生抽离——不是画面或声音，而是做出选择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储物柜门弹开的瞬间，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个与张老板手中完全相同的咖啡杯，杯底刻着"轮回次数：46"。
咖啡杯从储物柜里浮到半空，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光。
李阳伸手去接，却发现杯底刻着的"46"字迹正在缓慢变化。像是被无形的手擦除重写，数字的笔画不断重组，最终定格为"47"—与张老板手中那个完全一致。两条相同的裂纹在杯身上完美重叠，连最细微的分叉都严丝合缝。
"现在你明白了？"张老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己经变成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摆动，每次指向李阳都会引发杯内液体的剧烈翻涌。"这不是普通的容器，而是轮回的记数器。"
恐龙回形针突然从李阳指间脱落，在空中展开成雷龙形态。它扑向咖啡杯，两者相撞的瞬间爆发出一圈青铜色冲击波。波纹所过之处，静止的商贩们像被风吹散的沙雕般瓦解，又在下一秒重组为更古老的装扮——唐袍、汉服、甚至兽皮衣物。唯有他们的眼睛保持不变：全是青绿色的神眼，瞳孔里跳动着七个光点。
咖啡杯表面突然映出影像。李阳看到第一卷结尾的自己站在青铜门前，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这个画面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明明刚刚选择遗忘这段记忆，此刻却通过第三方视角再度目睹。更诡异的是，影像中的自己突然转头看向"镜头"，嘴角勾起不属于李阳的冷笑。
"记忆可以被遗忘，但因果不会消失。"张老板用罗盘边缘划过咖啡杯，裂纹立刻渗出青铜色液体。这些液体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组成复杂的分子结构图—李阳认出这是DNA的双螺旋，但碱基对位置全部被北斗七星图案取代。"每次轮回，你的选择都会刻进世界底层代码。"
穹顶的红色沙漏突然发出碎裂声。最后几粒"李月"字样的沙粒坠落，在半空中自燃成灰白色的灰烬。交易所的地面随之震动，透明地板下的管道中，所有关于李月的记忆片段同时褪色成黑白。李阳右眼中的天枢星位置爆发剧痛，流出的不是泪而是青铜色的液态金属。
年轻王虎的身影在灰烬中浮现。他不再是完全的人形，身体各部分呈现出不同年代的特征：左臂是覆盖青铜鳞片的古代巫者肢体，右臂穿着未来主义的机械装甲，躯干则保持现代皮夹克装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旋转的青铜镜—镜面映照出的不是现实场景，而是七个不同时期的李阳同时将匕首刺向心脏的画面。
"守门人的代价。"王虎的声音带着多重回声。他伸手触碰悬浮的DNA模型，七个星位点立刻脱离螺旋结构，飞向咖啡杯的裂纹处。"每次你想救李月，就会有其他可能性的你付出代价。"
咖啡杯突然变得滚烫。李阳不得不松开手，杯子却违反重力法则悬停在原位。裂纹处开始涌出不是液体而是固态的记忆结晶—无数个2月15日的片段相互堆叠，每个都显示李阳在不同轮回中做出的选择。最新浮现的片段正是他刚才在储物柜前的抉择：遗忘第一卷的结局。
"看看你换来了什么。"张老板突然抓住李阳的后颈，强迫他看向地板下方。管道中的景象己经改变—病床上的李月突然停止咯血，但代价是健康李月正在画的墓室图纸突然燃烧起来，而祭坛上的第三个李月发出无声的尖叫。
恐龙回形针在这时重新变回金属形态，坠入咖啡杯中。接触液体的瞬间，它分解成七枚微型青铜钉，每枚钉子上都刻着不同的星图。这些钉子自动飞向李阳的左手腕，在原有七个针孔的位置重新刺入。剧痛中他清晰感受到有某种信息被注入血管—不是记忆，而是更底层的某种存在印记。
"这是..."李阳的声带像被砂纸摩擦。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左手正在透明化，显露出骨骼上浮现的星图纹路—与王虎胸前的青铜镜图案完全一致。
"门之印记。"王虎的机械右臂突然分解重组，变成与李阳左手相同的透明状态，"你正式成为候选守门人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年轻，"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咖啡杯的裂纹不是轮回的痕迹，而是..."
交易所突然剧烈震动。所有展示的商品从货架上飞起，在空中组成巨大的青铜门虚影。门上布满比咖啡杯复杂千万倍的裂纹网络，每条裂缝里都涌动着彩色液体。李阳右眼自动对焦，看到那些"液体"其实是压缩的时空片断—某个裂缝里闪现健康李月被钉在祭坛上的画面，另一个则显示病床上的妹妹突然睁开眼睛，虹膜变成完全的青铜色。
"时间到了。"张老板猛地将罗盘按在李阳额头上。金属接触皮肤的瞬间，咖啡杯、恐龙回形针、所有悬浮的记忆碎片全部被吸入罗盘中央。穹顶的星图开始坍缩，北斗七星一个接一个熄灭。"下次轮回开始时，记得看看咖啡杯内侧。"
震动升级为撕裂性的冲击波。李阳看到王虎的身体被某种力量扯碎，又重组为纯粹由青铜镜碎片构成的形态。这些碎片相互反射，形成无限延伸的镜像长廊，每个镜面都显示不同时期的王虎在进行同一个仪式—将恐龙回形针钉入祭坛。
最后的意识残片中，李阳感到自己被抛入某个狭窄通道。无数记忆画面如列车窗外风景般飞速后退，全部定格在2月15日的某个时刻。咖啡杯的裂纹在虚空中延伸，最终组成两个巨大的汉字：
【因果】
当李阳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跪在古董店的后院里，手中捧着个白瓷咖啡杯。晨光中，杯身上的裂纹像蛛网般精致，而杯底清晰地刻着：
"轮回次数：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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