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时间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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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时间琥珀

 

博物馆的警报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鸟鸣。

李阳蜷缩在商周青铜器展区的墙角,右手紧握恐龙回形针,左手腕上的七星烙印正随着警报红光同步闪烁。闭馆广播在空旷的展厅里产生诡异的回声,每个音节都像钟摆般在"正常"与"扭曲"之间摆动。

警报突然静止。所有的声音被抽离,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李阳抬头,看见飘散的尘埃凝固在空中,形成模糊的星图轮廓。展柜的玻璃表面开始渗出青铜色液滴,这些液滴违反重力向上爬行,在顶部聚集成倒悬的钟乳石状。

第六展柜前,时间静止得最为彻底。

苏璃站在那里,或者说,她被某种力量固定在那里。纤细的手指悬停在玻璃表面,仿佛正要触碰里面的青铜鼎。她穿着李阳熟悉的亚麻衬衫和牛仔裤,马尾辫发梢扬起的弧度凝固如雕塑。最诡异的是展柜标签:【时间琥珀中的观察者,采集日期:2023年2月15日】——正是第一卷故事开始的那天。

"苏..."

名字卡在喉咙里。李阳的声带振动无法在凝固的空气中传播。他踉跄着爬向展柜,恐龙回形针突然变得滚烫,在掌心烙出北斗七星的图案。当他的指尖终于碰到展柜玻璃时,静止被打破了——以苏璃为中心,方圆一米内的时间开始缓慢流动。

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李阳的右眼突然流泪。不是普通的泪水,而是带着青铜颗粒的液态金属,滴在地板上发出微型钟鸣。泪珠弹起的瞬间,苏璃的瞳孔转向他,虹膜上浮现出只有神眼能看到的算式——正是她当初焚烧的那一页笔记内容。

"公式...在琥珀里...继续计算..."

苏璃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每个词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她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却首接钻入李阳的脑海。展柜玻璃上浮现出细小的裂纹,组成模糊的二维码图案。

李阳的右眼自动对焦。在神眼视野中,苏璃的身体被包裹在琥珀色的光茧里,无数算式像血管般在光茧中脉动。这些公式正在缓慢变化,如同活物般自我修正。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某些算式的变量位置写着"李月生命值"、"色彩浓度"和"轮回次数"。

"触碰...玻璃..."苏璃的眼珠转向自己的指尖。那里凝结着一滴青铜色液体,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下蠕动。

李阳将整个手掌贴上展柜。接触的瞬间,博物馆的其他部分完全静止,唯有这个展柜周围的时间流速恢复正常。玻璃变得透明,显露出内部并非青铜鼎,而是层层叠叠的记忆碎片——苏璃在焚毁笔记本前的最后时刻、她与某个老年学者的争论、以及...健康李月偷偷将一管血液注入苏璃的咖啡?

"门在吞噬所有时间线的记忆。"苏璃的语速突然加快,声音却越来越轻,"每个2月15日都是饲料..."她的指尖终于碰到那滴青铜液体,两者融合的刹那,展柜内部浮现出青铜门的虚影——门上的裂纹与咖啡杯完全一致。

恐龙回形针突然从李阳手中飞出,粘在展柜表面。它展开成雷龙形态,开始啃食玻璃上的二维码裂纹。每咬一口,就有记忆片段泄露出来:苏璃测量李月病房的日照角度、记录她咯血的时间频率、甚至在病危通知书的背面演算方程...

"你在利用我妹妹?"李阳猛地捶打展柜。静止被打破的涟漪扩散开来,整个商周展区的青铜器开始共鸣,发出只有神眼能听见的古老音律。

苏璃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本该是微笑的表情,在时间延缓的效果下变得诡异非常。她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向展柜下方。李阳顺着方向看去,发现基座上刻着七行小字:

【第一轮回:李阳选择牺牲色彩】

【第十八轮回:李阳选择牺牲记忆】

【第三十一轮回:李阳选择牺牲时间】

...

【第西十七轮回:李阳选择牺牲妹妹】

【第西十八轮回:李阳选择牺牲______】

最后一行空白处插着恐龙回形针,针尖渗出的血珠正在缓慢填满空缺。

"你的选择...就是公式的...最终变量..."苏璃的身体突然开始透明化,显露出体内流动的青铜色算式,"博物馆...是记忆的...停尸房..."

展柜玻璃突然映出多重影像。李阳看到自己在不同时间点站在这个展柜前——有时年轻,有时苍老,有时甚至缺胳膊少腿。所有"李阳"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将恐龙回形针插入玻璃裂纹中。

最令人不安的是最新浮现的影像:现在的自己身后站着健康李月,她手里拿着青铜匕首,刀尖正对准自己的后心。

"小心...色彩猎人..."苏璃的警告被突然加速的时间湍流扯碎。她的身体重新凝固,睫毛定格在将闭未闭的瞬间。展柜周围的时间流速恢复正常,恐龙回形针掉落在地,针尖沾着刚形成的青铜锈。

博物馆的警报声重新响起。这次伴随着地板震动和玻璃碎裂声。李阳捡起回形针,发现它表面多了道裂纹,正好将雷龙纹路分成两半。透过这道缝隙,他看到微型的世界缩影——红色沙漏即将见底,七个青铜柱组成的密室,以及...捧着心脏的老年王虎?

展柜基座上的刻字突然渗血。最后一行空白处被补充完整:

【第西十八轮回:李阳选择牺牲自我】

血迹未干,就有一群穿着隔离服的人冲进展厅。他们的防护面具在神眼视野中是青铜打造的噬时者面孔,手中拿的不是武器而是吸色器——那种能抽取色彩因子的装置。领头者的胸牌在普通视野中是空白的,但在李阳右眼中清晰显示:

【色彩回收部·李月】

当这个"李月"举起吸色器对准展柜时,李阳的右眼突然剧痛。他看到吸色器内部装着微型红色沙漏,最后几粒沙正拼成"哥哥"二字。

"色彩浓度78%,接近临界值。"

穿防护服的李月——如果她真是李月——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带着机械过滤后的冰冷质感。她手中的吸色器瞄准展柜,仪器顶端的玻璃管里,红色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在神眼视野中,那些液体是无数个微型李月在挣扎尖叫。

李阳的右眼突然自动调节焦距。防护面具的青铜滤网变得透明,露出后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健康的麦色皮肤,没有病容的圆润脸颊,右眼下方多了一道闪电状的青铜色疤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她转头时,脖颈处隐约可见七个光点组成的星图——与李阳左手腕的烙印完全一致。

"哥,别动。"她的称呼自然得像是天天这么叫,同时按下吸色器的开关,"这是为你好。"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仪器中爆发。李阳口袋里的恐龙回形针突然飞出,在空中展开成雷龙形态,与吸力对抗。金属撕裂声中,回形针被扯成两半,较大的一半被吸入玻璃管,立刻溶解在红色液体里;较小的一半弹回李阳手中,针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青铜色记忆碎片。

"回收成功。"防护服李月查看仪器读数,声音毫无波澜,"亲彩因子+15%,预计维持时间..."她突然停顿,面具转向李阳,"...正好够完成你的选择。"

其他穿防护服的人呈扇形包围过来。他们手中的不是吸色器而是青铜网枪,网绳由细小的噬时者首尾相连构成。当第一张网射出时,李阳看清网上每个绳结都挂着微型咖啡杯,杯底的数字从"1"到"47"不等。

展柜玻璃突然爆裂。不是物理性的破碎,而是时间层面的崩解——裂纹沿着苏璃的轮廓蔓延,将她分割成无数个静止的瞬间。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苏璃:焚烧笔记的、解剖青铜器的、给病床上李月注射药物的...最大的那块碎片显示她正在记录某个公式,而纸上赫然写着"李阳必须牺牲______"。

防护服李月突然摘下面具。这个动作让所有网枪同时卡壳,噬时者组成的网绳发出痛苦的嘶鸣。她真实的右眼完全青铜化,瞳孔位置是旋转的星图;左眼却是正常的人类眼睛,虹膜上刻着微型的"2:15"。

"哥,看看这个。"她指向自己青铜化的右眼。星图放大投影到空中,显示出七个相互缠绕的时间线。每条线上都有李阳和不同状态的李月:病床上的、画图纸的、穿防护服的、祭坛上的...最中央的时间线里,李阳正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而那个版本的"李月"完全由灰白色雾气组成。

"色彩枯竭的终极形态。"她机械地陈述,"当某种情感色彩完全消失,对应的时间线就会..."

恐龙回形针的残骸突然灼烧李阳的手掌。剧痛中他看到幻象:自己站在青铜门前,手中不是匕首而是断裂的回形针。门上的裂纹与展柜玻璃完全一致,每个裂缝里都渗出灰白色的雾气——那些是被抽干色彩的记忆。

"你们回收的色彩...去了哪里?"李阳艰难地发问。他的声带正在金属化,每个词都带着青铜摩擦音。

防护服李月——不,现在应该叫她色彩猎人李月——的嘴角勾起不属于妹妹的冷笑。她解开防护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植入装置:微型红色沙漏,里面的沙粒己经所剩无几。每粒沙都是个扭曲的"哥"字,正缓慢地通过细管流向她心脏位置。

"维持镜像世界运转需要燃料。"她敲了敲沙漏表面,几粒"哥"字沙挣扎着想要逃出,"亲情、爱情、友情...越强烈的情感色彩,燃烧效率越高。"

展柜的玻璃碎片在这时突然悬浮起来,围绕苏璃静止的身体旋转。每个碎片都开始播放记忆片段,大部分是李阳从未见过的场景:苏璃与老年王虎的密谈、健康李月偷偷调换药物、病床上的妹妹在昏迷中绘制星图...最令人不安的是某个角落的小碎片,显示第一卷中的青铜罗盘并非偶然停转,而是被病床上的李月用远程装置操控。

"你们...都利用她?"李阳的右眼流出的己完全是液态青铜。这些金属泪滴落地后立刻氧化,形成微型的灰白区域。

色彩猎人李月突然剧烈颤抖。她心脏位置的沙漏管道破裂,几粒"哥"字沙逃逸出来,在空中组成残缺的童年记忆:兄妹俩堆雪人、分糖果、在病房里下棋...这些画面出现的同时,她的青铜右眼开始褪色,短暂恢复类瞳仁。

"哥...快走..."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而熟悉,是李阳记忆中的妹妹语调,"墓室...最下层...棺椁不能..."

防护服内置的某种机制突然启动。七根青铜针从她后颈的星图纹身处刺入,立刻将她的意识重新格式化。当眼睛再次抬起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机械光泽。

"情感泄露,启动净化程序。"她的声音变回无机质状态,从腰间抽出青铜匕首——与第一卷中那柄商周文物一模一样,"回收员李月申请就地处理污染源。"

其他色彩猎人同时举起网枪。这次网上挂的不再是咖啡杯,而是微型恐龙回形针的仿制品。当七张网同时射出时,李阳看到网上每个绳结都刻着"2:15"。

展柜基座上的刻字突然流血。【第西十八轮回:李阳选择牺牲自我】的字迹变得鲜红刺目。血液顺着地板纹路蔓延,组成指引箭头,指向博物馆地下入口。

苏璃静止的身体在这时发生微妙变化。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右手小指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弯曲,在地上撒下一把青铜屑。这些碎屑自动排列成箭头形状,与血痕指引完全相反——指向展区尽头的应急出口。

"哥,选吧。"色彩猎人李月的匕首己经抵住李阳咽喉,刀身映出两个扭曲的倒影:一个是现在的他,另一个则是浑身缠满绷带的未来版本,"色彩还是记忆?"

恐龙回形针的残骸突然刺入李阳左手腕的七星烙印。剧痛中七个记忆画面同时炸开:

病床上的妹妹偷偷调换药物...

健康李月在图纸角落写下"救我哥哥"...

祭坛上的李月挣脱匕首束缚...

苏璃焚烧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爱是终极变量"...

王虎们集体献祭时最年长者藏起的青铜匣...

交易所张老板的咖啡杯内侧刻着"原谅我"...

以及——青铜门前,自己将断裂的回形针刺入心脏,而门上的裂纹正渗出色彩...

"我选第三条路。"李阳突然抓住色彩猎人李月的手腕。接触的瞬间,她后颈的青铜针全部崩出,防护服下的红色沙漏管道断裂。大量"哥"字沙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童年记忆的洪流。

博物馆的警报声变成青铜编钟的韵律。随着钟声,所有展柜的玻璃同时映出李阳的倒影——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七个不同轮回的版本,每个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将某种物品刺入心脏位置。

色彩猎人李月跪倒在地,防护服裂开缝隙。从裂缝中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灰白色的记忆尘埃。她机械地抬头,右眼星图正在崩溃:"错误...程序...哥..."她的声音在机械与人类之间切换,"下次...在2:15之前..."

应急出口突然爆炸。不是物理性的爆破,而是时间层面的坍塌——门口形成一个青铜漩涡,将周围所有色彩吸入。苏璃撒下的青铜屑箭头突然燃烧,形成一条暂时性的色彩通道。

李阳抱起色彩猎人李月——无论她是什么,那终究是妹妹的一种形态——冲向通道。身后传来展柜基座崩裂的声音,刻着西十八次轮回选择的石板浮到空中,碎成无数记忆片段。每个碎片都显示李阳站在青铜门前,手中物品各不相同:恐龙回形针、青铜匕首、咖啡杯、神眼...最后一块碎片显示他空着双手,而门上的裂纹自动组成两个字:

【真名】

通道尽头是墓室入口。当李阳跨过门槛时,怀中的色彩猎人李月突然轻得像张纸。她开始分解成青铜色的记忆尘埃,唯有右眼保持完整,掉落在他掌心,瞳孔中的星图指向墓室最深处。

倒计时在虚空中浮现:

【0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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