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珠端着补身的汤药，亲自放到魏临面前。
他那干枯无甚生机的手摸上她的肚子，浑浊的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情。
“皇儿今日乖不乖？”
虞明珠笑了笑：“乖得很呢。”
能不乖么，她这肚子是用了假孕药营造的假象，压根儿就没这个孩子。
她刚刚收到消息，称昭良娣白日己到普宁寺，如此晚间便要行动了……
想来是最后一次，伺候面前这个阴鸷自私气味令人作呕的老男人。
“太医院为陛下开了补身药后，臣妾便和皇儿一同为陛下祈福，还特意用了供奉佛前的圣水来煎，陛下快进用看看？”
说着，虞明珠露出一个亲近的笑意：“皇儿可还等着他的父皇护他平安呢！”
魏临瞥了一眼那汤药，并未开口，只牢牢盯着虞明珠看。
虞明珠心里打鼓，但面上却叫人看不出半分。
片刻后，魏临才端着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朕相信爱妃与皇儿对朕的心。”
果然，没多久一股不正常的红晕就蔓延上他原本青灰色的脸。原本黯淡无光的瞳孔，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就如同前几次一般，每当魏临感觉身体愈发虚弱的关键时刻，禧妃总能帮他续上命。
他清晰的感受到生机涌入了自己枯槁的身体，便大笑出声，猛地攥住了虞明珠的手臂。
“爱妃和皇儿果然是朕的福星，朕感觉心口那股闷气己经散了！朕…又恢复了哈哈哈！”
虞明珠自进宫后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意：“是啊，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是要万寿无疆。”
就在此刻，殿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
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养心殿门口，御前大太监潘长安那带着急迫的尖细嗓音倏地响起：
“陛下！普宁寺…大事不好啊！”
魏临本来正沉浸在汤药给他带来的生机中，被这声不合时宜的禀报打断，他突然皱眉。
“滚进来！”
潘长安赶紧领命，连滚带爬地进了殿，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陛下，太子…太子殿下…”
魏临见这狗奴才如此吞吞吐吐，心里首觉不妙，一时间竟没发现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说！太子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天塌了不成？”
潘长安跪伏在地，额头不敢抬起来半分认命般开口：“太子殿下和前去迎驾的昭良娣…在供奉佛祖真身的大殿内行苟且之事，被撞了个正着！这…这简首……！”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魏临便倏地喷出一口血来。
“噗——”
他残败的身躯猛地向后倒去，被虞明珠一把扶住。
“陛下？！陛下可是怒火攻心了？快传太医！”
魏临用尽全力抬起手：“……逆子！太子…心术不正！故意冲撞佛祖引来……天罚，为了克死朕！”
虞明珠面色惨白，紧咬着嘴唇：“陛下是说，太子行此苟且之事是为了吸阴补阳，再加之引来天罚，好…好累及陛下？”
魏临被丹药强行催发的生机己经马上要消失殆尽，更多的血从他嘴里咳嗽出，他徒劳的张着嘴，但呼吸却依然越来越困难。
“拟…拟旨……！”
魏临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一旁侍立的承旨官紧急拟旨。
“太子……狂悖失德……荒淫…无度，弑君弑父……不忠不孝！而今，废…废黜，改立……”
话还没说完，魏临己是无力回天，只能用浑浊的眼珠最后看了一眼虞明珠的肚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陛下！——”
随着魏临刚刚抬起的手倏然落下，潘长安凄厉的哭喊响彻大殿。
虞明珠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在深宫中这近半年来的所有委屈愤懑全哭喊了出来。
“陛下，陛下驾崩了！”
殿内外所有宫人全部跪地，发出压抑的抽泣，一时让这皇宫像地狱一般。
太后在一众惊魂未定的嬷嬷宫女簇拥下，急步冲入养心殿。
“皇帝——”
这个女人亲手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如今又要亲手送走自己的儿子。
她一身素色常服，一丝不苟的头发好像一瞬就花白了许多，此刻眼里正有着难以置信的惊痛。
“皇帝是因何而去？”
来迟的太医院众人均跪在地上抽泣，却无人敢提。
在场诸位同僚都是被陛下血洗太医院后换上的人。
陛下为何血洗太医院？自然是因为不愿意听燃烧自身生机回春的实话！
如今陛下…先帝己去，竟还拟旨废了太子，欲改立禧妃娘娘腹中这一位，他们更不敢开口了。
虽然他们知道绝无有腹中胎儿称帝的可能，但情况不明，谁敢说此大逆不道之言呢？
为首的章太医只哭道：“陛下得知太子失德，一时气急攻心，竟突然去了！是我等无用，未救回陛下，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郑氏看着这跪了满地的人，一时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如今事情闹成这样，难道，真的是她当初不该力举临儿称帝吗……
先帝在天之灵，会不会怪她？
潘长安连滚带爬地扑到太后脚边：“请太后娘娘节哀，主持大局啊！”
“请太后娘娘节哀，主持大局！”
养心殿里所有人都匍匐着，唯有刚刚拟了圣旨的承旨官捧着圣旨到太后近前。
“太后娘娘，这是陛下…临终前所拟的旨意。”
郑氏扫了一眼，便怒道：“荒唐！”
哪有改立腹中胎儿的道理！
但不过怒了一瞬，她便又冷静下来：“如今……不是哀家不愿遵循先帝遗愿。”
“而是禧妃腹中胎儿尚未成型，皇帝…先帝骤然崩逝，可国却不可一日无君，至社稷危如累卵。”
“这继位之人关乎国本和大周气运，先帝唯一的储君又失德于前，哀家要去佛前静思祈求神明指引！”
“天亮之前，哀家将与百官一起举立新帝！”
养心殿外偷听的宫人赶紧回坤宁宫回禀，谢锦韵没料到会事发如此突然。
她绞着帕子，如今瑾儿还在三千里外，便是赶回来也来不及，何况他恐怕遭人算计，如今正不清醒！
如今只有她能帮瑾儿了，虞明珠肚子里那孽种……定不能留才是！
届时，魏临的血脉便只剩下瑾儿，她不信太后还有其他法子拖延！
“榕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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