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移动。
并非猛兽的疾扑,更似厄运无可抗拒的蔓延。
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空,又被骤然掐断。
死寂,放大了无边的恐惧。
另一条黑色的触手,悄然无声,探向躲在母亲身后瑟瑟发抖的孩童。那孩子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惊骇。
烈发出一声怒吼,声音里是极致的狂怒,也夹杂着他竭力压制的恐惧。
他手中的石矛猛然刺出,穿透了那团变幻不定的黑暗。
一种令人心悸的空虚感从矛尖传来,仿佛刺中的并非实体。
黑影仅仅晃动了一下,便再度凝聚,其阴冷的气息未减分毫,仿佛那奋力一击只是徒劳。
阿木沉重的木棍挥舞砸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感觉像是砸在了厚重而冰冷的浓烟之上,卸去了大半力道。
那黑影顺势散开,随即又如潮水般重新聚拢,冰冷而执拗,不断冲击着他们脆弱的防线。
恐慌,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开始缠绕、收紧在每个族人的心头。
希望,在他们眼中黯淡下去。
火堆的光芒,他们最后的庇护所,在黑暗的重压下似乎又缩小了一圈。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恶意,令人窒息。那恶意预示着毁灭。
伏羲静静地看着。
他的沉静,与周围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那双平日里映照万物、深邃平和的眼眸,此刻凝聚着风暴般专注的光。
额头的汗珠冰冷,与他内心的焦灼形成奇妙的平衡。
他先前划下的“界”,是一道清晰的线,一个明确的范围,针对的是单一的强敌。
眼前这些新的东西,数量众多,形态不定,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一道固定的界限,显然无法应对。它的力量过于集中,难以分散。
他需要更广阔的守护。
一种能够播散“序”的力量,而不仅仅是固守一点。
那个巨大的黑影退缩、试图融入更深黑暗的情景,在他脑海中闪过。
它畏惧“界”,畏惧那种绝对的定义。
但这些较小的黑影,是那混沌的延伸,单个或许稍弱,其数量却带来了更阴险的威胁。它们是一场灾祸的蚁群。
他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营地边缘一处早己熄灭的小火堆上。
那里只有灰烬。冰冷的尘埃。火焰循环的终点。
然而,就在那终结之中,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新生的可能。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清晰,刺破了危机的阴霾。
他动了。
并非仓促慌乱,而是一种沉稳、近乎安详的动作,在这混乱的场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弯下腰,手指在冰冷的灰烬中轻轻拨动。
他拈起一捧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族人们布满惊恐的面容上,露出了茫然不解的神色。
区区灰烬,如何能对抗如此可怖的妖邪?它们根本不堪一击。
烈正竭力抵挡着又一次无声的侵袭,汗珠从他紧绷的额角滚落。他瞥见了伏羲怪异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难道他们的首领,在最需要力量的时刻,竟陷入了某种迷乱?
伏羲对他们的目光浑然不觉,也未曾理会他们正在消逝的信心。
他的心神高度集中,宛如黑暗中的一点孤光。
他首起身,那捧灰烬松松地托在掌心。
他的嘴唇翕动,没有发出旁人能够听见的声音,或许那是一种低于听觉的共鸣,一种纯粹意念的振动。
然后,他手臂一扬,动作缓慢而坚定,将掌中的灰烬洒向那些逼近的黑影。
细密的灰色粉尘,如同一片脆弱的薄雾,飘向浓重的夜色。
它没有燃烧。它没有发光。
然而,当那些微小的灰烬颗粒,触碰到最近的那些扭动的黑色形体时,异变陡生。
黑影退缩了。
并非受到重击般的猛烈,而是一种避之不及的萎缩。
它们畏惧那些灰烬的轻触,仿佛那是世间最污秽的诅咒。
一粒灰烬落在一条黑色的触手上,那部分黑影竟迅速消解、溃散,化为乌有。
一个短暂的、令人惊愕的空洞出现,随即又被周围的黑暗试图填补。
那不是强力的摧毁。
那是一种……静默的消融。
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否定,否定了它们存在的根基。
从黑影中发出的“沙沙”摩擦声陡然加剧,多了一丝痛苦和惊疑的尖锐。
一个较小的黑影,被几点飘落的灰烬沾染,整个形体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然后便彻底消失了,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风吹散了的烟。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那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显得破碎。
希望,一只早己被冻僵的小鸟,在他们冰封的心中,颤抖着张开了翅膀。
伏羲没有停下。
他沉静地走向另一处熄灭的火堆,收集更多的灰烬,那是秩序的余温。
他的动作简练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
每一次扬手,灰烬都并非随意抛洒,而是对准了黑影最密集之处,或是族人最危急之所。
“界,非止于线。”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微,仿佛是对着这方天地阐述某种初生的至理。
“是为分别。”
“序,加诸于混沌。”
“尘归尘,土归土。”一个循环的圆满。
他豁然明了。火焰,是秩序的一种显化,是物质的有序转化。其残骸,那些灰烬,看似死寂,却承载着那种有序过程的印记,一种终结的烙印。当这份印记被意志催动,纯粹的混沌便难以承受。
这些黑影,是原始虚无的具象,本能地抗拒这种象征着循环终结、万物归元的力量。
他先前以“界”字划下的那道坚固防线,是秩序的强硬宣告。
而这些灰烬,则如同无数微小的“界”,每一粒尘埃都是秩序的微粒,瓦解着那些混沌形体的聚合。
烈和阿木目睹此景,疲惫的身体里陡然涌出一股新的力量。
他们再次发力,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试图将那些黑影逼向伏羲灰烬飘散的区域,那里是死亡的帷幕。
不久前还令人绝望的战局,开始发生微妙的、缓慢的逆转。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也似乎消退了些许。一丝微弱的暖意开始回流。
然而,远处的森林深处,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吞噬一切光明的巨口。
之前那声震慑心魄的巨吼,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更近,其中蕴含的暴虐与愤怒,也更加纯粹,不加掩饰。
脚下的大地剧烈震颤起来,并非仅仅因为那吼声的冲击,更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深处苏醒、躁动。
伏羲的眼神骤然锐利,穿过那些正在消散的较小黑影,望向那恐怖声响的源头,那里是黑暗的核心。
灰烬,能暂时驱散这些次级的邪祟。
真正的敌人,那黑暗的本体,尚未显露其狰狞。
眼前这点微弱的胜利,如同在无尽的暴风雨夜里,点燃的一根脆弱的蜡烛。它远不足以照亮前路。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灰烬。他需要一种更强大、更持久的“序”,一种能够对抗更深沉混沌的力量。
渭河的景象,那条滋养万民的大河,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是何等磅礴的系统,平日里井然有序,滋养生命。可一旦失序,便会化为吞噬一切的洪荒。秩序与失序,仅一线之隔。
这个念头,关于水,关于其秩序与混沌的两面性,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颗种子,即使在面对眼前森林的危机时,也悄然萌发。
但首先,是这片森林。以及森林中潜藏的那个,真正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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