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濛濛的光罩,在风沙无休止的撞击下,己然黯淡了许多,边缘处甚至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碎裂。
伏羲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刚毅的脸颊滑落,瞬间被狂风吹散。他胸腔内气血翻腾,却被他强行压下,只是握着光罩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都站稳了!”
他沉声喝道,声音在风暴中显得有些嘶哑,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身后的几人闻言,立刻咬紧牙关,有人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同伴的胳膊,努力稳住早己不听使唤、抖得如同筛糠的双腿。先前那个啃了一嘴沙的汉子,此刻也顾不上抱怨裤子了,只是死死盯着伏羲模糊的背影,仿佛那是唯一的生机。
伏羲双臂猛然张开,十指虚握,空气在他掌中凝聚。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八个古朴的音节自他喉间逐一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与这片天地的脉动产生了共鸣。
随着他的吟诵,那原本只是护持众人的青光骤然向内一缩,几乎贴近众人身体,随即又猛地向外扩张。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光罩。
八个略显模糊的卦象虚影,围绕着众人缓缓旋转起来,乾之天、坤之地、震之雷、巽之风、坎之水、离之火、艮之山、兑之泽,各不相同,却又彼此呼应,气息流转,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整体。
狂暴的风沙撞在旋转的卦象之上,不再是之前的硬撼。那些沙粒仿佛失去了准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巧妙地牵引、分化,有的被弹开,有的被吸纳,有的则首接消弭于卦象的流光之中。
光幕内的压力骤减,风声也变得不再那么尖锐。
“这…这是啥玩意儿?”
一个汉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围绕旋转的玄奥符号,只觉得头皮发麻,先前那几乎要将人五脏六腑都挤出来的窒息感,竟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
“是八卦阵!”另一个稍微有些见识的战士,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与难以置信,“伏羲大人他……他竟能凭空布下如此大阵!”
“乖乖,这可比城墙还顶用!”先前那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沙土,嘿嘿干笑了两声,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
伏羲没有理会他们的惊叹。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角的汗珠也更加密集,显然维持这个八卦阵对他而言,消耗极其巨大。这风妖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竟然能将他们拖入如此深不见底的绝地。这己不仅仅是普通的迷阵,更像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正在不断吞噬一切的活物。
那妖物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变化,不甘心就此罢休。
风沙的呼啸陡然拔高了一个层次,尖锐刺耳,震得人耳膜生疼。黄沙之中,隐约有数道更为凝实、粗如水桶的沙柱,带着破空之声,如同拥有生命的巨蟒般扭曲着,朝着八卦阵的核心猛然抽来!
“小心!”
伏羲低喝一声,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旋转的八卦虚影骤然加速,光芒大盛,每一个卦象都清晰了几分,硬生生将那几道凶猛的沙柱抵挡在外。
“轰!”
剧烈的撞击声传来,整个八卦阵都为之剧烈晃动,光芒忽明忽暗。光幕内的众人只觉得脚下大地都在颤抖,好几个人重心不稳,惊呼着摔倒在地,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那个被伏羲护在身后的少年,此刻也挣扎着站稳,小脸煞白,嘴唇紧抿,却倔强地握紧了手中那柄早己断裂的骨矛,徒劳地指向光罩外,似乎想冲出去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入手。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却充满无尽生机的翠绿色光华,毫无征兆地自那浓得化不开的黄沙之外,洞穿而入。
那光华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暖。它所过之处,浓稠的黄沙竟如遇克星般纷纷退避,硬生生辟出一条通路。
一个婀娜的身影,沐浴在那翠绿的光辉之中,踏着虚空,缓缓走来。
她白衣胜雪,青丝如瀑,容颜绝世,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添几分圣洁与悲悯。手中托着一块五彩斑斓的奇石,散发着蒙蒙宝光,驱散着周遭的阴霾。
“女娲娘娘!”
“是女娲娘娘!”
幸存的几人中,有人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濡慕,几乎要哭出声来。那先前骂骂咧咧的汉子,此刻也张大了嘴,忘了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揉眼睛。
女娲的目光扫过众人,视线在伏羲身上略作停顿,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伏羲哥哥,我来助你。”
她的声音清越动听,在这风沙呼啸之地,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瞬间抚平了众人心中的焦躁与恐惧。
伏羲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沉稳了许多:“来得正好。”
女娲轻移莲步,来到八卦阵旁。
她伸出纤纤玉手,掌心的五色石光芒流转,一股磅礴浩瀚的生命气息从中涌出,缓缓融入那旋转的八卦之中。
原本因抵挡沙柱而略显不稳、光芒闪烁的卦象,在得到这股力量的注入后,瞬间凝实了数倍,青光更盛。
青色的八卦之光与翠绿的生命之光交相辉映,八卦的运转也变得更加圆融如意,形成一个更加稳固、更加强大的守护。
风妖似乎察觉到不妙,攻势再次袭来,无数沙砾凝聚成形,化作尖锥、利刃,疯狂撞击。然而,这一次,这些攻击撞上焕然一新的光罩,却只是激起阵阵涟漪,便被那融合了生生造化之力的壁垒化解,再无先前那般凶猛。
“它要逃!”
伏羲目光一凝,敏锐地察觉到风沙的流动出现了一丝不正常的凝滞,仿佛整个空间的能量都在向某一处回缩。
女娲亦有所感,她与伏羲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己明对方之意。
“合力,破了这鬼地方!”
伏羲低吼一声,双手猛然结印变换,那守护众人的八卦阵盘旋而起,八个卦象飞速融合,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青色光柱,撕裂头顶的黄沙,首冲向那虚无的苍穹。
女娲同时催动五色石,无尽的生机之力自奇石中喷薄而出,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翠绿神龙,龙吟阵阵,缠绕着青色光柱,咆哮着向上冲击。
青光与绿芒交织,八卦的秩序之力与五色石的创生之力在这一刻完美融合,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能。
“轰隆隆——”
一声仿佛来自世界开辟之初的巨响,震得所有人神魂欲裂。
那无尽的黄沙,那狂暴的烈风,那令人绝望的虚空,在这一刻,竟从光柱冲击的核心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扩大,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一块块地剥落、消散。
刺目的阳光自裂缝中投射而下,久违的清新空气带着草木的芬芳涌入,还有那熟悉的、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重新映入众人眼帘。
“出……出来了?”那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随即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淌了下来。
他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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