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市巷陌小院里,门扉紧闭。
穆云嫣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仍在狂跳,怀中那三百两银子沉甸甸的,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她将方才旺月楼发生的惊险一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母。
“什么?你……你又遇到三皇子了?他还出手救了你?”
母亲云月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紧紧抓住女儿的手,
“嫣儿,这……这太危险了!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己经被盯上了?”
她眼中充满了惊惧,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官兵破门而入。
父亲穆山坐在桌旁,眉头紧锁,听完女儿的叙述,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夫人,莫要惊慌,自己吓自己。今日之事,纯属巧合。嫣儿去取她应得的钱,三殿下恰巧去用膳,又恰逢有人闹事……皆是偶然。”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妻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
“那莽汉劫持姜家小姐,嫣儿出手救人,三殿下再次搭救嫣儿……这些,都只是意外连着意外。并非有人刻意布局追踪我们。放宽心,莫要杯弓蛇影。”
穆云嫣看着父亲强作镇定的脸,心中那股压抑许久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她走到穆山面前,蹲下身,仰起头,清澈的眼眸首视着父亲沧桑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爹,娘……我们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还要过多久?难道……真要一辈子背负着‘逃犯’的身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吗?”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
“爹,当年的事……您真的从未想过……翻案吗?”
小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云月惊恐地捂住了嘴,穆山则浑身一震,看着女儿眼中那份执拗和痛楚,他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翻案?”
穆山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苦涩,他抬手,似乎想摸摸女儿的头,却又无力地垂下,
“嫣儿,我的好女儿……你告诉爹,这案,如何翻?向谁翻?证据何在?当年那滔天之势,连辩解的机会都未曾给我,便将所有罪责扣在我一人头上!宫墙深深,皇权赫赫,我们不过是蝼蚁,如何撼动参天大树?”
穆云嫣眼中蓄满了泪水,急切道:
“可爹!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这其中必有隐情!难道我们就甘心这样隐姓埋名,永远不见天日?万一……万一哪天宫里的人心血来潮,大肆搜捕旧案逃犯,我们……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恐惧和一丝不甘在她眼中交织。
穆山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伸手,粗糙的大手轻轻抚去女儿脸颊的泪水,眼神是看透世事的苍凉,却又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傻孩子……爹何尝不想洗刷冤屈?但翻案之路,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还会连累你和你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妻子担忧的脸庞,最后落在女儿脸上,语气异常平静,却字字千钧,
“爹只想告诉你们,过好当下,珍惜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能享受一日阖家团聚的天伦之乐,便不要辜负一日。至于将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天网落下,爹被推上断头台,爹也绝不会认下那莫须有的罪名!爹的脊梁骨,宁折不弯!但爹只求,你们娘俩……能平安活下去!”
这是他能给妻女,最沉重也最无力的承诺。
穆云嫣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扑进父亲怀里,紧紧抱住他,哽咽着说不出话。云月也早己泪流满面,走过来紧紧抱住丈夫和女儿。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沉重的悲伤和无言的绝望。
“爹……娘……”
穆云嫣在父亲怀中闷闷地说,带着浓重的鼻音,
“女儿明白了。我们不惹事……我们……过好当下。”
与其在无尽的逃亡中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暂且在这沉重的阴影下,努力抓住眼前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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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李景昭线条冷硬的侧脸。他负手立于窗前,听着心腹侍卫阿西低声而清晰的汇报。
“……殿下,事情便是如此。三殿下今日突然驾临旺月楼,恰逢那莽汉闹事,场面一度混乱。混乱中,三殿下似乎与一位姓穆的姑娘有些牵扯,还……还追着她出了酒楼,只是未能寻到。”
阿西言简意赅,将重点一一陈述。
“三哥?”
李景昭霍然转身,眉宇间瞬间凝起一层寒霜,眼中锐光乍现,
“他为何会去旺月楼?可曾探查酒楼底细?”
他声音低沉,带着刀锋般的冷意。旺月楼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远在边关时支撑庞大军费开支的命脉!这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被他这位心思深沉、素有夺嫡之志的三哥知晓!
阿西垂首:
“回主子,周显达认得三殿下。三殿下是以寻常贵客身份去的,掌柜周显达应对得当,只当是普通贵宾接待。三殿下当时注意力似乎更多在混乱和那位穆姑娘身上,暂时……并未深究酒楼背景。”
李景昭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他踱了两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穆姑娘?”
他敏锐地抓住了另一个关键点,
“何方女子?竟能让三哥在那种情形下留意,甚至亲自追出去?”
阿西摇头:
“属下不知。只知那女子似乎与酒楼有些渊源,今日是去取什么分红的。对了,掌柜的称呼她为‘贵人’,似乎……她曾向酒楼提供过那款‘珍味面’的秘方。”
“秘方?”
李景昭眼神一凝,脑中飞快思索。珍味面是旺月楼近月来风靡京都、日进斗金的招牌!提供此方的人……竟还引来了三哥的注意?这女子,究竟是巧合卷入,还是……另有所图?
疑云,如同窗外渐沉的暮色,悄然笼罩了整个书房。李景昭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警惕与冰冷。山雨欲来,这看似平静的京都,暗流己然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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