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嫣被两名面无表情的宫娥几乎是“搀扶”着带离了那令人窒息的金殿。
穿过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可怕的宫道，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拂在她脸上，才让她因极度震惊和绝望而麻木的神经稍稍复苏。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被欺骗和被抛弃的尖锐痛楚。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必须弄清楚！
她被带到一处僻静的耳房暂时安置。
两名宫娥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穆云嫣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讨好的怯懦：
“两位姐姐……”
她微微福了福身，姿态放得极低，
“民女……初入宫廷，见识浅薄，今日殿上贵人多如繁星，看得民女眼花缭乱，心中惶恐至极。不知……能否请姐姐们指点一二，方才殿上诸位贵人，都是……？”
她抬起一双含着水汽、带着惊惶未定和求知欲的眼睛，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宫娥瞥了她一眼，见她态度恭顺，又是即将成为靖王正妃的人，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开口，带着宫中特有的谨慎：
“姑娘客气了。殿上主位，自然是当朝天子陛下。陛下乃先帝第二子，文韬武略，随先帝开创我大唐盛世，功勋卓著。”
“陛下左下首，凤仪天成者，便是中宫皇后娘娘。娘娘出身显赫，乃当朝丞相姜淮隐大人之妹。”
“丞相姜大人，方才坐在肃王殿下身侧的那位便是。其长女姜雨薇小姐，己由陛下赐婚肃王殿下，为未来肃王妃。次女姜雨蓉小姐亦在席间。”
宫娥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姜雨薇转变的感慨，
“姜大小姐从前……性子是有些娇憨，不过自赐婚旨意下达后，便愈发端庄得体，仪态万方，颇有……未来国母之风范呢。”
“其余几位娘娘，分别是淑妃、德妃、贤妃……”
穆云嫣安静地听着，每一个名字，每一个身份，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她心上，勾勒出一张清晰而残酷的权贵图谱。当听到“姜雨薇……未来肃王妃”时，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甲瞬间深深掐入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底那被撕裂的剧痛。
李景昱！你有婚约！你竟然有婚约！还是皇帝赐婚！那些花前月下的誓言，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低语，那些描绘着只有彼此未来的憧憬……此刻都变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见不得光、被蒙在鼓里的笑话！难怪姜雨薇每次见她都像见了仇敌！难怪……李景昱方才那般痛苦挣扎却最终无力阻止！自己竟还奢望他来救赎？真是愚蠢透顶！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委屈与气愤的泪水夺眶而出。
但凡……但凡早知他有婚约在身，她穆云嫣便是饿死、穷死，也绝不会对他滋生半分情愫！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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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麟德殿内，盛宴的气氛在帝后刻意的引导和靖王出人意料的“配合”下，重新变得“热烈”起来。丝竹管弦重新奏响，舞姬水袖翻飞，试图掩盖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留下的裂痕。
李景昱被舅舅姜淮隐强行按回座位后，他端坐如松，面色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只是那紧握成拳、搁在膝上的手，手背上青筋虬结，掌心被碎瓷割裂的伤口虽己简单包扎，依旧有暗红的血渍隐隐渗出，浸透了白色的细布。
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封般的死寂。
其他皇子王爷们，心思各异。
九皇子李景尘年纪最小，尚不懂其中汹涌的暗流，只觉得美食的诱惑力最大。他凑到七哥李景昭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少年人的馋意和首率：
“七哥！七哥！今日那位厨娘姐姐做的菜可太好吃了！尤其是那个‘金缕酥’和‘绛绡裹玉’！等你把她娶回府，我能不能常去你府上蹭饭啊？”
他扯着李景昭的袖子，一脸讨好。
李景昭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宠溺的无奈笑意。
他抬手，屈指在九弟光洁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想蹭饭？行啊。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军中特有的铁血味道，
“老规矩，先过了我府上亲卫的武技考核。能接下十招，七哥府上的厨房，随你吃！”
“啊？又要打啊？”
李景尘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揉着被弹红的额头，嘟囔着，
“七哥你府上的亲卫都是跟着你在北境砍过突厥狼骑的煞神，我哪打得过……”
话虽如此，为了那口吃的，他还是咬咬牙，一脸悲壮地点头，
“行！打就打！为了美食，拼了！”
而坐在不远处的安王李景琰，则慢悠悠地品着杯中酒，眼神在异常沉默的李景昱和神色如常的李景昭之间来回逡巡，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洞悉一切的笑意。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心腹内侍道：
“呵，老三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快把‘舍不得’三个字刻脑门上了。老七倒好，接得干脆利落，还说什么‘倍感慰藉’？啧……这哪里是接了个王妃，分明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还顺带狠狠膈应了老三一把！这俩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轻笑着摇头，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正当殿内气氛在微妙平衡中维持着表面的和乐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不羁、甚至带着几分狂放的大笑：
“哟！本宫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父皇母后恕罪！恭祝母后生辰快乐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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