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一个稍显帅气的少年和一个天使般纯净的女孩。
两人把洛诗雅的话抛在脑后,在校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树荫像把大伞,替他们挡住了外面火辣的日头。
“得有七年没见了吧?那时候还没微信啥的,一分手就跟永别似的,想想还挺伤感的。”江辞解开一颗衣领扣子,仰头望着头顶的树叶。
“是七年零三个月哦,”云素素轻声纠正,“那时候,我其实很想跟你好好道个别的。
我去你家找你,阿姨说你和王子建出去玩了。
我又跑去我们的‘秘密基地',结果一个人影都没有。”
江辞回忆起来,这事他记得挺清楚,毕竟第二天就听到了云素素转学的消息。
“嗨,那天王子建他姐不是高中放假嘛,手机这种稀罕玩意儿,自然被那小子霸占了。”
江辞眼神有点飘忽,像是在追忆,“好像是在玩一个叫《奇怪的大冒险》的小游戏?
反正就是不停死、不停重来。
那会儿网上也没攻略,我俩硬是凭着一股傻劲儿闯过了三关。再后来…就听说你转学了。”
云素素嘴角弯起一丝浅浅的笑:“王子建居然也没认出我,看来是真生分了。我还想着上了大学能体验一把‘左拥右抱'的感觉呢。”
“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江辞从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糖纸,轻轻放到云素素手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皇武则天呢,还想开后宫?”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嘛。凭什么男的能想,女的就不行?”云素素把糖含进嘴里,苍白的嘴唇终于透出点血色。
“算了,不说这个。你最近怎么样?看你这样子,八成是被人欺负了吧?”
树影在他们重叠的影子上轻轻晃动,仿佛惊扰了那些沉睡的旧时光。
“唉,谁都能踩我一脚,一点都不好。再也回不到小时候那种没心没肺的日子了。”
江辞耸耸肩,有点自嘲,“又想起糟心事了。小时候多任性啊,心情不好就敢耍脾气不吃饭。”
“记得有一次,我过生日,吵着非要吃蛋糕。结果我妈非说她的手艺好,给我蒸了一锅大肉包子!全是肉,就撒了那么一丁点葱花。我气得一口没吃,就想抗议抗议……..”
“后来呢?吃到蛋糕了吗?”云素素问。
“吃到了,”江辞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我妈没了。”
云素素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小心地问:“…离婚了?不应该啊,我记得叔叔阿姨感情挺好的.….”
“生病了。高一还没开学,十西岁…没挺过去,人就…走了”
江辞的声音有点发涩。
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呢?
他心里苦笑。现在的他,确实没了当年的“风光”,就是个平平无奇、还有点倒霉的衰仔。
傻得不够纯粹,聪明又不够彻底。
有时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却上不了台面;
又不甘心真的当个笨蛋,只好整天说些烂笑话,来盖住心里的那片空。
结果呢,连当个纯粹的傻逼都没那天赋。
表面装得轻松,心里其实难过得要命。
江辞想着,眼眶有点发热。
他使劲眨了眨发酸的眼睛,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这个了…你呢?
怎么改名了?
最近…还好吗?”
他一口气抛出三个问题,想掩饰此刻的狼狈。
云素素的目光落在石板地上晃动的人影上:“我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当初搬走之后,我妈……就嫁给了苏浙的爸爸。”
“名字也是那时候改的。后爸姓云,我妈说,希望我这一生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就好,所以叫'素素'。肖念安…这名字,好久没人叫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聒噪的蝉鸣淹没。
“那段时间?..其实挺平和的.….”
云素素抬手挡了下有些刺眼的阳光,眼神有点恍惚。
那段日子多好啊。
春天,柳絮漫天飘着,像被揉碎了的月光。
黄昏将尽未尽的时候,整个天空都在下着不会融化的雪。
家里有妈妈,有奶奶。
厚厚的棉被铺在客厅,妈妈拿着针线,一点一点地把棉花絮进去。
她就懒洋洋地趴在棉被上,总爱抱着枕头滚进软乎乎的棉花堆里。
那时候感觉时间都停住了。
夕阳给妈妈脸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边,像画里的贵妇人。
旁边时不时传来奶奶笑着骂她别捣乱的声音,或者让她帮忙穿针引线:“老了,老了,眼睛花了,还是你们小孩眼神好使.….”
“那你…爸妈呢?怎么跟爷爷奶奶住?出去打工了?”
江辞嘴里的薄荷糖慢慢化成了细沙,他含糊地问。
云素素忽然沉默了,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车祸.?…两个人…都没了。
我到现场的时候…己经…看不出人样了,都烧成了焦炭…入殓的时候,只能用他们平时穿的衣服…填进去…”
她哭了。
眼眶里蓄着的水光终于滚落下来。
几滴泪珠砸在滚烫的地砖上,瞬间就被蒸腾的热气吸干了。
江辞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才猛地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
他右手有些僵硬地抬了抬,最终还是心一横,轻轻把云素素揽进了怀里。“…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云素素哭着哭着,又忽然带着泪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抹了胭脂。
“看,我们都是‘衰小孩',对吧?”
江辞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衰小孩'集中营。只不过咱俩.…?可能比别人更衰一点。”
他笨拙地说着安慰的话。
他想起王菲有首歌叫《匆匆那年》,里面有句歌词:“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说的真对。
他和云素素现在这样,不就是红着眼吗?
刚见面时有没有红脸?
他记不清了。
但现在,眼睛确实是红的。
云素素忽然把头轻轻靠在江辞的肩膀上,声音还带着点哽咽:“王子建那家伙...应该混得挺好吧?看他那潇洒劲儿,感觉每天醒了就是喝,醉了就是睡。”
也难怪她这么想,王子建小学时就有点痞里痞气,长大了更像了。
“他啊…心事藏得深。有次喝醉了,他说…他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江辞感觉到右肩传来的温度和重量。
这是他第一次有女孩子主动靠在他肩上。
少女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洗发水和汗味的温热气息萦绕过来,让他心跳有点乱。
夏日的燥热在空气里叫器,蝉在枝头拼命嘶呜。
江辞此刻并不知道,这个看似平常的下午,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当他无数次回头张望时,会成为再也无法抵达的时光坐标。
“姐姐?是...是那个说话总是很温柔的姐姐?”云素素问。
江辞点点头,目光落在地上两人紧挨在一起的影子上,喉咙有点发干:
“王子建平时不愿意多说,清醒的时候就说他姐去上海打工了。
其实我知道…他姐大概是离家出走了。具体为什么…他没提。”
云素素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那他肯定伤心坏了吧?我记得小时候,他跟姐姐关系最好了,虽然一半原因是为了蹭他姐的手机玩。”
她脸上因为情绪波动和暑热,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未施粉黛,却胜似胭脂。
“肯定难受死了,不然也不会喝醉了才说漏嘴。”江辞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首跳,像在打鼓。
怎么回事?
青梅竹马这样靠着…也算正常吧?
心里虽然犯嘀咕,可肩膀上那沉甸甸的、真实的依靠感,让他半点也舍不得挪开。
“好吧,”云素素带着鼻音笑着说,“这下有三个"衰小孩"了。”
她眼角的泪痕己经悄悄抹去,和江辞一样,都不太愿意把脆弱的一面完全摊开在朋友面前。
一阵夏风吹过,撩起了少女的几缕发丝,轻轻蹭过少年的鼻尖。
江辞此刻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老友重逢的亲切,还是掺杂了别的、属于男女之间的悸动。
他看着地上那两道歪歪扭扭、紧贴在一起的影子。
心里只盼着:
树荫啊,你可别挪开;
知了啊,你就使劲叫吧;
时间啊,你走慢点…再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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