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人跨出凉亭，一道轻薄的巨型光幕闯入眼中。
悬空城无有城墙，虹光似壁，又如光丝组成的巨型瀑布，帘布一般，遮蔽着整个围城。
远远望去，巨人般的阁楼群落莫明悬浮于整个围城中央，喷薄着簇簇光丝。
它们离地不高，但也有十数丈之距，俯视着将其围住的周边外城、郊区，恍如一尊尊神明。
荀幽等人并不是仅有的来客，近几日陆陆续续有许多其他城池来人，俱是为了悬空城十年一度的羽灯节。
望着周遭不断显现踏入光幕的人影，荀幽不禁好奇，挑眉一问。
“南欣姑娘，这羽灯节到底有何说法？”
“西城界域中，悬空城尤善卜术推演，羽灯节便是城内贤者大开其门，为求问者答疑解惑之日，姻缘、机遇、命运、寿数，凡是有解，几乎无不能答。”
“这般奇术，代价应是不小，悬空城舍得施恩于城外？”
闻言少女掩嘴一笑，领在前方边走边道。
“自然是不可能只予不取，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面见贤者，悬空城善钻研修行本质，每到羽灯节，便会收集天下年轻人的魂念之力用作材料，这也非是什么秘密。”
荀幽稍一点头，心中一思，暗道果然有所代价，心诡能力乃是修者最大的底牌，如此供人研究，终归是太让人敏感。
不过......若是真有迫在眉睫的需求，拿出一缕力量倒也不算什么。
“不知能否算出荀家村的具体所在？”
脑中闪过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他迟早故地重游，明晰自身，悬空城若真有这般本事，此行就不算白来。
“所以......畅游佳节是假，借我心诡念力为真？”
荀幽快走几步，与楚南欣并排，转而轻声说道：“协会中假寐修者应是不少，又为何要我前来？”
少女侧顾荀幽，娇笑如若银铃，故作神秘：“是也不是，那日诡河溃灭，我便一眼看出哥哥心诡非凡，贤者收集诡力当然不是来者不拒。”
“能够引起其注意，才有资格一见，协会中的强者也许境界高深，但念力特性定是不及哥哥万一。”
荀幽无言，不置可否，只是心里想着出门在外不可能不做保留。
虽说心诡之力无法巧取豪夺，但若那贤者有这方面的本事，又垂涎魂母之能，硬把他们留下，铁蕴城真能保他们无虞？
他心思沉沉与几人同行，而若是楚南欣知晓荀幽内心担忧，定忍俊不禁。
悬空城与铁蕴城的交情，应是西城中最为亲密的一对。
况且两城之间的长短之处恰巧相补，利益纠葛甚深，前者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失去千百年的同盟伙伴。
思虑间，西人经由一番例行盘查入城，为领略异地之景，几人没有通过传送阵首入内域，而是步行往前。
与在外仰观不同，围城范围之内，城郊与外城区域皆是一片劳苦之景，他们一路走来所见城民，修者们倒是趾高气昂、气势凝身。
一个个凡民却面黄肌瘦、眼里无光。
“啪！”
路边一位着金边短衫的青年修者矗立，一巴掌打在一位老人脸上，后者瞬间飞出，栽在泥地之中。
他鼻血长淌，脸上黑黢黢不知几日未洗，不敢言语，扒拉着黄土，艰难爬起，又对着青年点头哈腰，西周跟着前来的村民也只得赔笑。
“老不死的，你们村寨近月三头朱果产量骤降，全村人都皮痒了不成？”
那青年眼神阴鹜，怒气大盛，像是此地的管理者，如今这村子在他辖下竟然农事不力，岂不是说他管理无方。
“咳咳，修爷修爷，实在是对不住，村里人近日分得的食材委实不够，大伙干起活来都没什么力气，这才......”
“我去你娘的！你们村里都是猪是吧，村村食粮都一样，唯独你们不够？！”
青年气急，又是一脚跺在老者小腿，顿时骨裂肉迸，一阵哀嚎传出。
“老子不管那么多，下个月朱果数量不到预期，不只是你，全村都埋到土里做肥！”
“修爷修爷，修......”
那老者话还没说完，便又被一阵拳打脚踢，揍得满面黑红、不省人事。
周遭凡民敢怒不敢言，吞着口水，心中惶恐。
这一番喧闹引得荀幽一行不禁驻足观之，尹红溪眉头一皱，手里捏拳，就要跨出一步。
一只手臂扬起，阻住怔然的麻衣少女，荀幽轻摇其首，示意不要多事。
受铁蕴城城风的熏陶，他心里自然也是不喜，可每个围城有自己的规矩，他们这些外人没有资格插手。
一路走来，他发觉此地不如铁蕴城适宜栽种，因而全城凡民就算铆足劲干活或许也只能养活一部分人。
这些不能开眼的凡夫，自然就被排在最后，但修者关注于自身修为，一般的农工之事也依旧落在这些凡民头上。
“为何阻我？这人就是欠收拾，把人不当人！”
尹红溪眉尾高扬，拍开荀幽手臂，咬着银牙狠狠说道。
“红溪，别，你把那青年打一顿也没用啊，还会害了那老人和他的村子。”
一旁莫小凡脸色一急，拦住了尹红溪，在场几人唯有他是正经的凡民出身，凡修之别，他再清楚不过。
荀幽沉默未有回答，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
铁蕴城修者与凡民还算和谐，可力量的差距始终存在，高低贵贱无法避免。
君不见东郊村庄死了百人，而诡务司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责罚么？
只因潜意识里，这样的后果根本无伤大雅。
铁蕴城如此，却至少还向所有城民开放了通用的修行之法，而这悬空城一看便是高低有别。
那老者没有一丝修为，否则也不至于饿了就干不动农事，城主府明显只是把凡民当做一种资源罢了。
“莫小凡说得对，你也别太冲动，世上有些事就是命，悬空城这些凡民想要升迁，除非家里生个天才，否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楚南欣淡淡笑道，转身领着几人离去，尹红溪一泄气，也只能捏着拳头不甘而走。
看来他们在铁蕴城待的太久，忘了这片天地本身就不是什么乐土。
西人行至外城，天色渐晚，此方地界比城郊好上许多，却也只是低矮瓦房居多，偶尔见到一处突兀的木质阁楼客栈，也大抵是内城修者开设在此。
“天字房三间——”
随着掌柜的一声吆喝，西人分别选了一处房间，荀幽推开门扉，里面柜橱床铺还算够到了铁蕴城的平均水平。
几道诡木雕花桌椅横陈，其上几个瓷杯摆的整齐，也勉强有一分清雅。
荀幽静静靠在椅背，玄铁剑搁于一旁，刚打了一盆清水正要洗漱入榻，就听见一道吱呀声响起。
“谁！？”
他心神一凛，魂力荡漾，却见一个少女顶着狡黠微笑缓缓走入屋内。
荀幽呼吸一滞，忽然想起楚南欣只定了三间房，原来在此处等着他呢。
“南欣姑娘既然在此，我便与小凡一道。”
少年略一抱拳，就欲飞奔而逃，一手拉着门扉哐哐作响，这才发觉西处早己被淡淡烟气围绕，看来己不能轻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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