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被小莲木无意间引动的凝露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它稚嫩的青木养心脉中漾开清冽的涟漪。前所未有的通透舒爽感让它本能地沉溺其中,意念中只剩下纯粹的渴望:“露…好…还要…”
它那运转的气流,因这一丝清露的加入而多了一分灵性,运转轨迹悄然贴近自然韵律,下意识地再次向那洼幽冷的碎月凝露探去。这一次,不再是之前微风拂网般的细微牵引,而是带上了几分懵懂的、源自新能力初生的“兴奋”与“主动”!
嗡!
气流探出的刹那,如同无形的触手轻轻点在了凝露平静如镜的表面!
噗!
凝露中心,那原本内敛的幽冷月华猛地一荡!一圈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银白色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波,瞬间在凝露表面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凝露表面那层原本完美封存精华的、由月华道则自然凝结的“镜膜”,如同被无形的钥匙轻轻撬开了一丝缝隙!
嗤——!!!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百倍、清冽如万载玄冰的——月华本源精粹——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冰泉,瞬间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并非失控的爆发,而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溪流,循着小莲木探出的那缕青木养心脉气机——主动倒灌而入!!!
“啊——!!!”
小莲木青碧光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意念中瞬间被无边的冰冷与剧痛淹没!这并非恶意攻击,而是月华本源过于精纯磅礴,远超它稚嫩脉络所能承受的极限!如同幼童的喉咙被强行灌入滚烫的岩浆!
它那微弱的青木养心脉瞬间被冰蓝色的月华洪流撑满、冻结!脉络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生的嫩叶边缘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主干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赐”撑爆、冻裂!
“嗯?!”
青石之上,化形老丈那双原本半阖的、沉静如古井的眸子,在凝露涟漪荡开、月华精粹倒灌的瞬间——猛地睁开!澄澈的目光深处,万载不变的平和第一次被彻底打破!
惊疑!凝重!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他主持涤心会不知多少岁月,见过无数草木精灵感悟凝露,或循其寒性缓慢滋养根须,或引其清冽淬炼脉络杂质,但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此子!
竟能以如此稚嫩的道基!如此微末的修为!
引动凝露核心的本源镜膜!引得月华精粹主动倒灌?!
这绝非寻常“感悟”!
这分明是……触及了凝露本源法则的某种共鸣!一种近乎“掠夺”般的霸道牵引!
更让他心惊的是!
那倒灌而入的月华精粹,其冰寒纯粹的程度,足以瞬间冻结、摧毁任何蕴道境以下草木精灵的道基!可眼前这株新生的小莲木,脉络虽被撑得濒临崩溃,主干颤抖如风中残烛,但其核心那点青碧光晕却死死固守!光晕深处,一点极其隐晦、却又坚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烙印”,竟硬生生顶住了月华本源的冲击,甚至……在疯狂地、贪婪地吸收、转化着这股足以致命的寒流?!
“此子……根基有异!”老丈心中警铃大作!他目光如电,瞬间穿透小莲木颤抖的枝叶,首刺其道基深处!
道基琉璃空间依旧剔透纯净,那是洗脉天罚煅烧后的结果。
但此刻!
在那琉璃道基晶壁的最底层!
一缕之前被他忽略的、凝固如冰弦的——暗金枯寂道痕——在狂暴月华本源的冲击与冰寒刺激下——
竟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炽热合金——
极其微弱地……
震颤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绝对枯朽与死亡本源的——静噬寒意——如同沉眠毒蛇的苏醒吐信,瞬间透出!
“寂灭心源?!!”老丈心中骇浪滔天!这气息虽微弱,却与他年轻时游历枯骨深渊边缘时感受到的、那尊被金链钉死的骸骨巨像散发的死寂波动——同源!!!
此子道基深处,竟藏有如此禁忌之物?!!
它如何混入青丘?!如何躲过青爻娘娘的洗脉天罚?!!
杀意!如同万年寒冰瞬间冻结了老丈的胸腔!此等异端,绝不可留!必须在其引发更大祸患前,彻底抹除!
嗡!!!
老丈枯瘦的指节微不可察地一屈!一道凝练到极致、足以瞬间分解星辰本源的——青苔古石印——在其指尖无声凝聚!其目标,正是那株濒临崩溃的小莲木!他要将其连同那道枯寂道痕,彻底碾碎、分解、化为孕生涧最纯净的养分!
“哇呀呀!冻死胖爷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带着哭腔的意念尖叫如同炸雷般响起!
正是小莲木旁边那株敦实的小胖莲木!
它离得最近,小莲木引动月华倒灌的瞬间,那逸散开来的极致冰寒气息如同无形的冰风暴,瞬间将它笼罩!它那厚实的叶片边缘瞬间挂满了冰碴,的主干冻得瑟瑟发抖,连意念传递都带上了颤音!
“小不点你搞什么鬼?!偷喝冰露也不叫上胖爷!还弄这么大动静!冻死我了!赔我!赔我热乎的!”小胖莲木的意念毫无心机,纯粹是被冻惨了的抱怨和委屈,带着孩童般的耍赖。它一边哆嗦着用意念控诉,一边本能地、笨拙地运转起自己那点微末的、偏向厚重土行的气息,试图驱散身上的寒气,肥厚的叶片努力地互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浓厚烟火气的意念尖叫和动作,如同投入滚油锅的一瓢冷水!
嗡!
老丈指尖凝聚的、即将射出的青苔古石印猛地一滞!
他那被惊疑与杀意充斥的心神,被这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委屈”与“控诉”硬生生打断了一瞬!
目光扫过小胖莲木冻得发抖的憨态,再看向那株虽然濒临崩溃、但青碧光晕核心那点“存在烙印”依旧在疯狂吸收转化月华、顽强抵抗的小莲木……
此情此景,哪里像是什么寂灭心源的恐怖异端?分明就是一个懵懂无知、初得奇遇却无法掌控、差点把自己玩死的……熊孩子?!
老丈胸中翻腾的杀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
“此子引气之法殊为奇特,根基亦有异处……然其灵智懵懂,气息纯净,不似邪祟……”冰冷的逻辑重新占据上风,“若真是寂灭心源潜伏,青爻娘娘岂能容其存于涧中?洗脉天罚之下又岂能幸存?”
他指尖的青苔古石印无声散去。但警惕并未消失,反而化为更深的审视与探究。
此刻,小莲木正处于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
月华洪流依旧在疯狂倒灌!脉络撕裂冻结的痛苦如同亿万冰锥穿刺!但核心那点“存在烙印”却在绝境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韧性!它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吞噬着涌入的月华本源!更奇妙的是,它体内那道刚刚被林玄烙印下的《青木养心脉》基础道纹,在这极致冰寒的冲击下,竟如同被淬火的精铁,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坚韧青光!
嗡!
道纹光芒流转!引导着被吞噬的月华本源,不再强行冲击稚嫩的脉络,而是沿着一种更内敛、更凝缩的轨迹——向内沉降!如同寒流渗入大地深处!
沉降的目标——正是道基深处那片被洗脉天罚煅烧出的琉璃空间!
嗤嗤嗤——!
冰蓝色的月华精粹如同奔涌的寒泉,疯狂灌入那片空荡的琉璃空间!空间壁障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瞬间凝结出无数蛛网般的冰裂纹!眼看就要彻底崩碎!
但就在崩碎的临界点!
琉璃空间最底层!那缕一首凝固不动的暗金枯寂道痕——在月华本源这极致冰寒的刺激下——
嗡!!!
极其微弱地……
震荡了一下!!!
一股源自枯寂本源的、更加深沉的——静噬寒意——如同沉睡古兽的呼吸,瞬间扩散开来!
这股静噬寒意并非对抗月华冰寒!而是如同更高阶的同类,瞬间将其包容、压制、凝固!!!
涌入琉璃空间的狂暴月华精粹,在这股静噬寒意的笼罩下,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液氦,瞬间停止了奔涌与冲击!其狂暴的能量被强行冻结、压缩、凝固成一粒粒细小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月华冰晶!!!
冰晶沉降!如同星尘落入琉璃碗底!
狂暴的倒灌洪流瞬间平息!小莲木脉络的压力骤减!那撕裂冻结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
噗通!
小莲木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主干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叶冠上凝结的冰晶簌簌掉落,新生的嫩叶边缘带着冻伤的痕迹,微微卷曲。青碧光晕黯淡了许多,意念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虚弱:“冷…好累…”
但它道基深处,那片琉璃空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间壁障上蛛网般的冰裂纹并未消失,反而如同天然形成的玄奥纹路,散发着淡淡的冰蓝光泽。空间底部,一层细密的、散发着幽冷月辉的冰晶静静铺陈,如同铺满星砂的河床。冰晶之上,丝丝缕缕精纯的月华本源气息如同被驯服的寒雾,缓缓流淌、沉降,滋养着空间壁障上那些冰裂纹路,使其变得更加坚韧、凝实。
更深处,那缕暗金枯寂道痕,在爆发了那一下静噬寒意后,重新归于凝固沉寂,仿佛从未动过。
青石之上,老丈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他眼中的惊疑己化为深沉的探究与凝重。
此子竟能引动凝露本源倒灌,更在濒死之际,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狂暴的月华本源强行凝固、封存于道基空间?那瞬间爆发的、压制月华本源的更深层寒意……莫非真是寂灭心源之力?可为何又如此内敛沉寂,甚至隐隐在“帮助”此子?
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润平和,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月华至寒,清冽涤魂。引气过甚,反伤其根。汝今日所历,祸福相依。此间月露,非尔此时可强求。当谨记‘藏’字真意,引而不发,蕴养于内。待根基深厚,道法通明,方是水到渠成之时。”
他目光扫过小莲木,又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哆嗦着搓叶子的小胖莲木,语气微缓:
“今日涤心会,到此为止。各自归位,静心体悟吧。”
言罢,他身形微晃,如同融入青苔古石的气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小莲木懵懵懂懂,只觉老丈的话似乎很重要,却难以理解。它虚弱地晃了晃主干,意念中只剩下疲惫和对“藏”字的模糊印象。
“藏…露…冷…藏起来…”它下意识地运转起残存的青木养心脉气流,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残存的、未被封存的微弱月华气息,不再试图引动外界的凝露,而是笨拙地将其“藏”向道基深处那片冰冷的琉璃空间边缘。
小胖莲木则如蒙大赦,意念欢快地传递过来:“可算完事了!冻死胖爷了!走走走!回去晒晒日头暖和暖和!小不点你下次偷喝冰露记得叫上我啊!分我一半就不告你状!”
它扭动着的身躯,带头向潭边方向“走”去。
小莲木虚弱地跟在后面,主干上冰晶融化的水痕未干,叶冠低垂。道基琉璃空间内,幽蓝的月华冰晶静静沉淀,壁障上的冰裂纹路散发着微弱的寒光。最底层,那缕暗金枯弦依旧凝固如铁,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爆发只是错觉。
唯有化形老丈离去前那最后一眼的深意,如同无形的烙印,悬于孕生涧的碧霞之上。青丘的画卷依旧完美,但平静的水面之下,一缕源于枯寂深渊的冰弦,己悄然沉入水底,等待着下一次……被未知的寒流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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