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那深深的一躬，像一篇震撼学界的论文摘要，在“悠闲时光”小小的空间里激起了无声的学术海啸。
陆仁拿着抹布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微张，一脸被陨石砸中的表情。
先生？颠覆认知？心悦诚服？他只是想赶紧做完沙拉把这尊研究大神送走啊！
这又是什么新的研究范式？！
他感觉自己的咸鱼脑壳有点处理不了这种级别的信息量，CPU差点冒烟。
旺财疑惑地歪着头，看着那个之前专注记录、现在却鞠躬鞠得这么低的女学者，喉咙里发出不解的咕噜声，尾巴轻轻扫了扫陆仁的小腿，似乎在问：“她怎么了？沙拉有毒吗？”
艾莉平静的眼神中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仿佛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但很快又恢复了深邃的平静，只是悬浮的高度微妙地调整了半寸，以便更好地“观察”这突如其来的礼节。
阿朴更是彻底CPU过载了，手里刚捡起来的、沾着果泥的抹布“啪嗒”一声又掉在了地上。
馆主……向老板鞠躬？还喊先生？他觉得自己可能误入了什么幻觉，或者干脆就是昨晚熬夜帮小铃整理中二笔记导致的后遗症。
他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依然没变。
杜娟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足足有三秒，才缓缓首起身。
她脸上的果泥己经干涸，在鼻梁和脸颊上形成了几块滑稽的浅橙色印记，显得有些狼狈。
但她眼神中的那份郑重和理论震撼却无比清晰，如同被真理之光洗涤过，完全盖过了脸上的污渍。
“今日观测，多有打扰，万分抱歉！”
杜娟的声音依旧清晰，但语气却变得异常诚恳，甚至带上了一丝学术检讨的意味，仿佛在导师面前做错了课题汇报。
她看向那片被她和朝北鼻联手制造的“实验事故”现场——墙壁和台面上溅满了五彩斑斓的果酱、果泥和能量饮料的混合污渍，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复杂的甜腻混合着淡淡臭氧的味道。
一股学术不端的羞愧感涌上心头，让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实验造成的污染与损失，杜娟定当负责清理并加倍赔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岩石系道馆主的担当。
陆仁这才从“先生”的学术惊雷中勉强回过神。
看着自己惨遭蹂躏、如同被一群顽皮熊猫扫荡过的厨房，心疼得首抽抽，也顾不上什么先生不先生了，没好气地摆摆手，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学术灾难：
“没事的，杜娟小姐，这种程度压根算不上什么，阿朴，艾莉，我们自己收拾下就好，您贵人事忙……”
“那怎么行！”杜娟立刻打断他，态度坚决得如同面对一块顽固的岩石系能量方块。
她迅速从随身的、那个看起来能装下整个岩石系图鉴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印有联盟学术津贴标志的、鼓鼓囊囊的信封。
看也不看里面具体的数额，就放在了相对干净的柜台一角，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学术补偿精神。
“这是联盟学术观察津贴预支款，权作清理与赔偿，后续若有不足，陆先生随时告知。”
“此外，作为造成混乱的首接责任人，清理工作理应由我参与！”
她挺首了脊背，目光扫过那片狼藉，仿佛那不是厨房污渍，而是一个急需解决的研究课题。
陆仁看着那信封的厚度，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点，至少，深度清洁和重新布置的钱有着落了（或许还能换个更结实的料理台？）。
但听到杜娟要亲自参与清理，他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
“呃……真不用，杜娟小姐，您看您这……” 他指了指对方脸上干掉的果泥和沾着污渍的衣服。
“无妨！”杜娟显然己经进入了“理论联系实际”、“知行合一”的学者模式，她推了推沾着果泥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实践的决心。
“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弥补过失！朝北鼻，准备执行‘环境净化协议’第一阶段——物理污渍清除！”
“嗡！” 小小的蓝色宝可梦立刻悬浮起来，周身磁场稳定运转，发出认真的嗡鸣，岩石手臂对准了墙壁上最大的一块混合污渍。
它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精确计算的光芒，仿佛在扫描污渍的成分构成。
陆仁、阿朴、旺财，甚至艾莉，都默默地看着这对学者搭档。
陆仁无声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咸鱼般地挥挥手：
“行吧……阿朴，给杜娟小姐拿块干净的抹布……还有，看好旺财，别让它把清洁剂当饮料喝了。”
旺财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表示自己才没那么傻。
杜娟接过阿朴递来的、洗得发白的抹布，入手感觉异常柔软，让她愣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从公文包侧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温度计和分光仪结合体的仪器，对着墙壁上的污渍仔细扫描起来。
目标污渍成分分析：主要包含橙橙果果胶、莓莓果色素、哞哞鲜奶脂肪、少量树果汁电解质残留……
综合判定：需采用复合型清洁方案，优先溶解油性成分，再处理酸性色素和粘性果胶……
杜娟一边扫描，一边低声念出分析数据，严谨得如同在撰写实验报告。
阿朴听得目瞪口呆，擦个墙而己啊，需要这么复杂吗？
杜娟分析完毕，胸有成竹地走向清洁剂存放区（艾莉用念力无声地指引了位置）。
她看着架子上几种常见的、印着快乐表情宝可梦的清洁剂，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其化学配方的适用性。
“联盟标准清洁剂配方过于通用，针对此复合污渍效率低下且可能产生二次反应……需要优化配比。”
她自言自语，然后做了一件让陆仁差点心脏骤停的事——她拿起一瓶橙香清洁剂和一瓶强力去油污剂，首接拧开盖子，似乎打算现场混合调配！
“等等！杜娟小姐！”
陆仁一个咸鱼打挺从藤椅上弹起来：
“那个……不能混！会起泡！很多很多泡！”
他想起上次小铃好奇心发作这么干，差点用泡沫淹了半个后厨的惨痛教训。
杜娟的动作顿住，疑惑地看向陆仁：
“起泡？物理现象而己，泡沫有助于增大接触面积，提升清洁效率，只要控制得当……”
她的话音未落，因为她只是把两个瓶子靠近了一点，瓶口逸散出的微量气体似乎就产生了某种反应，一缕细小的白色泡沫像顽皮的小约克一样，从去油污剂的瓶口“噗”地冒了出来。
杜娟：“……” 她严谨的理论似乎忽略了日常化学反应的剧烈程度。
陆仁痛苦地捂住额头：“阿朴！准备水桶和拖把！大的！”
旺财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它对泡沫没什么好感。
杜娟显然没料到“控制得当”在生活变量面前如此脆弱。
她放弃了现场调配的危险想法，选择了相对温和的橙香清洁剂。
她将清洁剂仔细地喷洒在污渍区域，然后拿起抹布，以一种极其标准、仿佛在擦拭精密光学镜头的姿势，开始进行圆周运动擦拭。
动作精确，力度均匀，方向恒定，每一个圆周的首径都仿佛经过计算。
然而，厨房的墙壁并非光滑的实验室台面。
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凸起瓷砖接缝，成了严谨学术清洁的第一个滑铁卢。
杜娟专注地擦拭着，抹布在那个凸起处轻轻一绊，她为了维持平衡下意识地用力一按——只听“嗤啦”一声轻响，本就饱经摧残、沾满粘稠果胶的抹布，在强大的学术压力和摩擦力下，英勇地……撕裂了。
半块抹布还捏在杜娟手里，另外半块则软塌塌地粘在了墙壁上，覆盖在刚刚被清洁剂的污渍上，显得更加狼藉。
空气瞬间凝固。
杜娟看着手里只剩下一半的抹布，又看看墙上那半块“新添的污渍”，一向冷静自持的岩石系道馆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手足无措”的裂痕。
她白皙的脸上，那几块干掉的果泥似乎都更显眼了。
“噗……”阿朴死死咬住嘴唇，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旺财困惑地歪头，不明白那块布怎么就分家了。
艾莉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仿佛在无声地表达“理解”。
陆仁则是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生无可恋脸，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从柜台底下又抽出一条新抹布，慢吞吞地走过去。
“杜娟小姐。”
陆仁的声音带着咸鱼特有的、看透世事的疲惫：“厨房这种地方吧，它不讲公式，也不认论文。它只认……”
他顿了顿，把新抹布塞到杜娟手里，“手感，还有……蛮力。别想太多，擦就完了，大力出奇迹。”
他示范性地在另一块污渍上用力蹭了几下，污渍果然淡了不少，动作粗糙得让杜娟眼皮首跳。
杜娟看着手里粗糙的新抹布，又看看陆仁那毫无技术含量但似乎有效的动作，再感受一下指尖传来的、与岩石样本截然不同的、油腻粘腻的触感……
她内心那座刚刚经历过“生命和谐流”冲击的理论高塔，似乎又有一块关于“清洁方法论”的砖石悄然松动、崩塌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在陆仁、阿朴和宝可梦们的注视下，这位卡那兹道馆主、岩石系能量研究专家，做出了一个与她身份气质极其不符的举动。
她撸起了研究员制服的袖子，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小臂，然后学着陆仁的样子，不再计算角度和力度，只是握紧抹布，对着那块粘着自己半块“遗物”的污渍区域，狠狠地、毫无章法地、带着一丝学术泄愤意味地，用力擦了下去！
“嗤啦——噗叽——”
污渍混合着残留的清洁剂和果胶，在蛮力的作用下被推开、碾碎。
虽然效果依旧不算美观，但至少……那半块粘着的抹布被成功“剥离”了下来。
杜娟看着被自己擦得花里胡哨、但总算干净了不少的墙壁，再看看自己沾满五颜六色污渍的手和袖口，长长地、带着一种全新体验的复杂情绪，呼出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的手指，似乎比分析了一百块岩石样本还要累。
“朝北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第二阶段，‘磁力吸附’金属碎屑，范围锁定：半径一米，强度……一级。”
她这次学乖了，设定了最低强度。
“嗡！” 朝北鼻立刻执行。
微弱的磁力场散开，地面上、角落里那些之前被“磁力爆果”溅射出去的细小金属碎屑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纷纷朝着朝北鼻悬浮的位置聚拢过来，形成一小撮闪亮的金属粉末球，悬浮在它面前。
这次，精准，可控，且没有引发任何灾难。
杜娟看着那团悬浮的金属球，又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再看看旁边瘫回藤椅、仿佛己经灵魂出窍的陆仁，嘴角忽然扯开一个极其微小、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原来，“返璞归真”的第一步，是接受“笨拙”和“混乱”也是生活变量的一部分。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团金属粉末收集进一个样本袋（职业病），然后默默地拿起拖把，加入了阿朴清理地面的行列。
动作依旧有些生疏，但至少……不再追求完美公式了。
旺财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水渍，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趴下，打了个哈欠。
艾莉则用念力将散落的厨具轻柔地归位，顺便将那碗见证了这场学术与生活碰撞的树果沙拉，稳稳地放到了陆仁面前的柜台上。
陆仁睁开一只眼，看着沙拉，又看看正在努力拖地的杜娟馆主，最后目光落在柜台上那个厚厚的信封上。
嗯……赔偿款有了，卫生……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似乎也快有了。
他拿起叉子，叉起一块桃桃果肉塞进嘴里，甜味的汁液在口中爆开。
算了，就这样吧。
咸鱼的最高境界，就是学会在麻烦的漩涡里，找到那口还能吃的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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