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剐在房间内最敏感的神经上。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尘埃都停止了飘落。周清源面色骤变，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圆场，却被沈炼那冰封般的眼神硬生生逼了回去。
阿土和小草更是吓得浑身僵首，小手死死抓住李云那只冰冷的右手，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茫然无措地看着沈炼，又看看李大哥那只被说成是“不祥之物”的左臂。不祥之物…失控…这两个词带来的寒意，比窗外的料峭春风更刺骨。
李云靠在被冷汗浸透的被褥上，急促的喘息因沈炼这赤裸裸的质问而猛地一窒。胸口撕裂般的痛楚和左臂皮下那异物搏动的麻痒感再次汹涌袭来，但他墨绿色的瞳孔深处，那因周清源诊断而翻涌的绝望与冰冷，此刻却被一股更加强烈的、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愤怒与决绝所取代。
他迎着沈炼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杀意的黑眸，没有躲闪，没有辩解。嘴角反而扯出了一个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弧度，这细微的动作让他朽木化的面部肌肉扭曲得更加怪异。
“沈…大人…”李云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两块朽木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痛楚，却异常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你…怕了？”
沈炼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按在绣春刀刀柄上的手，指节因骤然发力而泛起青白。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房间。阿土和小草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气息吓得小脸惨白，瑟瑟发抖，几乎要下去。
“怕？”沈炼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本官职责所在，只问祸福，不论鬼神！你体内此物，若成祸胎，危及陛下，动摇社稷，纵是九幽妖魔，本官绣春刀下，也定斩不饶！” 他的话如同铁律，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祸胎？斩？”李云墨绿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沈炼，那抹冰冷的弧度扩大，竟发出几声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嘶哑低笑，笑声牵动伤势，又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紫色的血沫再次溢出嘴角。他毫不在意，喘息着，嘶声道：“沈大人…好刀！好胆！咳咳…那你…何不…现在就…斩了它？！斩了…我这…不祥之人？！看看…陛下…是要你这…把快刀…还是要…这能活…百万流民的…祥瑞…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李云痛苦地弓起身子，墨绿色的瞳孔因剧痛而翻起，那只朽木化的左臂皮下，“根须”搏动骤然加剧，发出令人牙酸的“簌簌”声，龟裂的灰褐色皮肤下，那抹嫩绿的光泽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之眼，急促地闪烁！
“李大哥！”阿土和小草哭喊出声，扑上去想扶住他，却又被那左臂的异状吓得不敢触碰。
周清源脸色大变，急声喝道：“沈大人！李少卿伤势极重，心神激荡无异于自戕！还请慎言！”他手中银针己然捏紧，随时准备再次施救。
沈炼看着李云那濒临崩溃、却依旧倔强地以“祥瑞”为盾牌、以流民性命为质、硬生生顶住他杀意的模样，眼中冰封的杀意微微波动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深的冷冽覆盖。他没有再逼问，只是那按在刀柄上的手，依旧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放松。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砰！砰！砰！”
官舍那扇厚重的木门，突然被急促而粗暴地拍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在簌簌发抖！
“开门！司农寺急务！奉尚书大人钧命，速速开门！” 门外传来王振业那熟悉、却比之前更加倨傲、甚至带着几分急躁的喊声！这一次，他的底气似乎足了很多，拍门声中甚至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蛮横！
“放肆！此地禁入！再敢喧哗，格杀勿论！”门外锦衣卫暗哨冰冷的声音带着警告。
“格杀勿论？好大的威风！”王振业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有恃无恐的挑衅，“本官手持陛下亲批司农寺关于皇庄薯苗推广的紧急公文！内有陛下朱批！延误了皇差，影响了北地百万饥民活命大计，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开门！立刻开门查验！若敢阻拦，便是抗旨！”
陛下朱批？！
门外的锦衣卫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震住，拍门声和争执声瞬间停滞了一瞬。
房间内，死寂被打破。周清源脸色剧变！沈炼按刀的手猛地一紧，锐利的目光如同闪电般射向门口，又瞬间扫回李云脸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阿土和小草更是吓得小脸煞白，不知所措地看向门口。
王振业去而复返，竟手持“圣旨”强闯？！
这绝不仅仅是夺权那么简单了！这分明是借势压人，要将李云彻底踩死在这“枯木”状态！甚至…是试探沈炼的底线，试探皇帝对李云这“祥瑞”的态度是否因这“不祥之躯”而动摇！若真被他闯进来，看到李云此刻这半人半木、咳血不止的恐怖模样，再坐实了“不祥”、“废人”之名，那后果…
李云急促的喘息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猛地一窒。墨绿色的瞳孔深处，那因与沈炼对峙而点燃的冰冷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暴涨！绝望？恐惧？不！是冰冷的、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滔天怒意！是守护自身、守护这方寸之地、守护两个孩子最后尊严的决死之心！
“嗬…嗬…”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沉嘶鸣，李云猛地抬起那只布满伤痕、未被木质化的右手！不是去擦嘴角的血沫，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地、决绝地抓向自己那只覆盖着龟裂朽木、皮下“根须”疯狂搏动的左臂！
“李少卿不可！”周清源骇然失色，失声惊呼！
“李大哥！”阿土和小草吓得魂飞魄散！
沈炼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李云的手，冰冷、颤抖、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重重地抓在了左臂那朽木化的皮肤上！五指瞬间陷入那粗糙龟裂、毫无弹性的“木质”层中！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从李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痛苦超越了肉体的极限，仿佛灵魂被撕裂！他朽木化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痉挛抽搐！墨绿色的瞳孔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一种非人的疯狂所占据！
就在他五指抓下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狂暴波动，以李云抓住的左臂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警告！宿主主动刺激畸变共生体！】
【“生态塑造（初级）”强制局部激活！目标：畸变共生体（左臂）！】
【指令：能量灌注！形态塑缚！强度：极限压制！】
【剩余能量：15.5%→10%→8%…（瞬间倾泻！）】
冰冷的系统警报在意识深处疯狂尖啸！残存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涌向那畸变的左臂！
“滋啦…嘎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坚韧藤蔓被强行勒紧绞断的刺耳声响，从李云抓握的左臂内部传出！他那只覆盖着朽木灰褐色的左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地扭曲、变形、收紧！皮肤下疯狂搏动的嫩绿“根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搏动的韵律瞬间被打乱、扭曲、压制！原本龟裂的灰褐色皮肤表面，竟浮现出无数道更加细密、如同被强大外力勒紧的凹痕！整个左臂瞬间变得如同被巨蟒绞缠过的枯木枝干，扭曲而狰狞！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朽与新生的、更加浓烈的奇异气息，伴随着李云那痛苦到极致的嘶吼，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砰！！！”
几乎在李云抓住左臂、爆发出非人嘶吼的同时，官舍那扇厚重的木门，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开！门板轰然拍在墙壁上！
刺目的天光涌入昏暗的房间，映照出室内那如同地狱噩梦般的景象——
李云如同厉鬼般倚在床头，右手死死抓着自己那扭曲变形、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左臂，墨绿色的瞳孔因剧痛而翻白，嘴角鲜血狂涌，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阿土和小草吓得在地，小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惊恐！
周清源僵立当场，面无人色！
沈炼按刀的手青筋暴起，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而门口，手持一卷明黄帛书、脸上带着志得意满和一丝迫不及待的司农寺丞王振业，带着两名皂隶，正一脚踏入门内！他脸上的得意笑容，在看清屋内景象、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恐怖气息的瞬间，彻底僵死！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恐惧！那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李云那只扭曲的、散发着非人气息的左臂，嘴巴张得老大，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手中的“圣旨”，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李云那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喘息，和左臂内部传来的、被强行压制后不甘的“嘎吱”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丧钟般敲响。
李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墨绿色的瞳孔因剧痛而布满血丝，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疯狂，盯住了门口那吓得魂飞魄散的王振业。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动那沾满血沫的嘴角，发出嘶哑破碎、却如同九幽寒风般的声音：
“王…大人…”
“这…祥瑞…之躯…”
“你…可…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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