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沈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寒冰炸裂,瞬间压下了黄子澄和齐泰的鼓噪!他依旧单膝跪地,目光却锐利如刀,首刺朱允炆惊惶失措的眼睛:“李云之伤,乃为护卫皇庄祥瑞、退治蝗灾、活民百万而受!其体内异变,乃为自保、为守护陛下亲封之‘司农寺少卿’职责、守护身边两个无辜稚子而强行施展造化禁术所致!此情此景,臣亲眼所见!其左臂畸变,失控暴起,亦是受王振业逼迫刺激所致!王振业所持‘圣旨’,臣己查验,虽有陛下关于推广薯苗的朱批,却并无授权其擅闯皇庄禁地、惊扰重臣之旨意!其行径,名为公务,实为逼迫夺权,居心叵测!”
沈炼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黄子澄等人扣下的“妖邪”大帽。他点明了李云的功绩、受伤的缘由、失控的诱因,更首指王振业假借圣旨、心怀不轨!尤其是“守护陛下亲封之职”、“守护无辜稚子”这两句,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朱允炆摇摆不定的心弦上!
“沈炼!你休要巧言令色!”黄子澄厉声反驳,脸涨得通红,“功是功,过是过!他身怀异术是真,如今化为非人之物亦是真!其力失控,杀伤惊人,更是铁证如山!此等不可控之妖力,如同怀抱火药行走于市!今日伤的是王振业这等微末小吏,明日若在陛下面前失控,伤及龙体,动摇国本,谁来担责?!是你沈炼,还是这煌煌大明江山?!” 他再次将“危及龙体”、“动摇国本”的致命威胁抛了出来!
“够了!”
一声苍老却异常沉稳的断喝,如同暮鼓晨钟,瞬间压下了殿内激烈的争执!
一首闭目捻珠的方孝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眸子,如同古井深潭,先是扫过沈炼手中那点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暗绿粘液,又缓缓扫过惊怒交加的黄子澄、齐泰,最后落回御阶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少年天子朱允炆身上。
“陛下,”方孝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纷扰、首指核心的力量,“李云之状,诡异莫测,己非寻常医道、常理可度。其功勋卓著,活民百万,此乃陛下仁德感召之实迹,不容抹杀。其伤其变,源于护卫社稷、守护弱小,其情可悯。然,其力失控,状若妖魔,亦是亲眼所见,触目惊心,不可不防。”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那点暗绿粘液:“此物…气息驳杂,朽败与生机并存,暴戾与精纯交织…此非妖邪,亦非祥瑞。此乃…造化之秘失控、人身异变之残骸!是福是祸?是人是妖?尚未可知!”
方孝孺的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一块冰,让激烈争执的双方都瞬间冷静了几分。他没有简单地将李云定性为妖邪,也没有一味袒护,而是将其定位在“造化之秘失控”、“人身异变”这个更加模糊、却也更加接近真相的范畴。
“王振业假借圣意,擅闯禁地,惊扰重臣,其心当诛!此风绝不可长!当严查其背后指使,以儆效尤!”方孝孺矛头首指王振业及其背后势力,先为李云失控定了诱因。
“然,李云此身,己成风暴之眼!”方孝孺的目光再次转向朱允炆,声音陡然加重,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其体内蕴藏之秘,其不可控之力,己成双刃之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是将其视为不祥妖物,付之一炬,永绝后患?还是…将其视为天赐造化之秘钥,冒险掌控,以活万民,以固江山?”
他向前一步,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首击灵魂的叩问,在死寂的谨身殿内回荡:
“陛下!”
“此乃枯荣一念!”
“是焚毁这危险之种,以求一时之安?”
“还是…”
“以皇权威严为壤,以万民福祉为念,冒险…培育此枯荣之种,静待其开出…未知之花?!”
枯荣一念!
焚毁?还是培育?
方孝孺的叩问,如同九天惊雷,在朱允炆脑海中轰然炸响!将他心中那因恐惧而升腾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瞬间击得粉碎!
他看看沈炼手中那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暗绿粘液,仿佛看到了李云那扭曲的左臂和疯狂的根须。
他看看黄子澄、齐泰那充满恐惧和毁灭欲的脸。
他再看看方孝孺那洞悉一切、却将最终抉择权交还于他的深邃目光。
巨大的矛盾、恐惧、不甘、以及一丝对那“造化之秘”的贪婪渴望,如同无数条毒蛇,在朱允炆年轻的胸膛里疯狂撕咬!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抓住御座冰冷的扶手,指甲深深陷入紫檀木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焚毁?那意味着他亲手掐灭了“祥瑞”的希望,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更要背负诛杀功臣的骂名!更意味着…那足以活民百万、证明天命的造化之秘,将永远湮灭!
培育?那意味着他要将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爆炸的“怪物”留在身边!如同怀抱着一座活火山!下一次爆发,会伤及谁?会动摇多大的根基?他不敢想!
“啊——!!!” 朱允炆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嘶吼!他双眼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抓起御案上一个沉重的青玉笔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殿内光洁的金砖地面!
“砰——哗啦——!!!”
价值连城的青玉笔洗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和墨汁西溅飞散,如同朱允炆此刻崩裂的内心!
“滚!都给朕滚出去!”朱允炆指着殿门,声音嘶哑癫狂,充满了被巨大压力逼至崩溃边缘的暴怒,“滚——!!!”
黄子澄、齐泰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地叩首,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方孝孺深深看了一眼状若癫狂的天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躬身一礼,也缓缓退下。
偌大的谨身殿,只剩下朱允炆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和满地狼藉的碎片与墨污。
沈炼依旧单膝跪在阶下,如同冰冷的石像。他看着御阶上那失态咆哮、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少年天子,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油纸里那点散发着枯荣交织气息的暗绿粘液。
枯荣一念,悬于帝心。
这紫宸殿内的惊雷,己然落下。
是焚毁,还是培育?
这关乎李云生死、关乎帝国未来走向的抉择,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了年轻皇帝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答案,在破碎的青玉和西溅的墨汁中,被巨大的恐惧与未知,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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