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官舍,死寂如坟。烛台上的火光摇曳,将墙角李云枯木般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而巨大,如同垂死的巨兽。暗绿色的粘液依旧透过左臂的阴沉木丝棉布缓慢洇染,在昏黄光线下泛着粘腻的冷光。每一次微弱到极致的喘息,都伴随着伤口深处“根须”搏动的“簌簌”声,如同生命倒计时的沙漏。
阿土和小草蜷缩在矮榻上,薄毯下两个小小的身体因疲惫和不安而微微起伏。阿土的小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块干瘪的红薯种薯,仿佛那是连接他与那个正在朽木中挣扎的世界的唯一纽带。
阴影深处,赵七如同最警觉的守夜石像,面具孔洞后的目光穿透昏沉,死死锁定着李云那只不断渗出粘液的左臂,以及那只曾做出“枯木之痕”警告的右手。官舍内的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死亡的气息在无声蔓延。
突然!
官舍紧闭的门扉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没有风,只有一股比夜更沉的寒意涌入。沈炼高大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礁石,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他飞鱼服的下摆带着夜露的湿气,脸色冷峻如万载玄冰,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却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墙角昏迷的李云,确认其状态依旧在崩溃边缘,随即精准地落在阴影中的赵七身上。没有任何言语,沈炼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赵七会意,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藏身之处滑出,无声无息地退到门边,如同最忠诚的门神,隔绝了内外。
沈炼这才大步走到床边。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急迫,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一个是特制的琉璃管,管内封存着几缕极其细微、散发着柔和淡绿微光的墨绿色纤维;另一个是以油纸紧密包裹的半枚黝黑令牌,令牌断裂的边缘如同獠牙,上面那被烈焰焚烧却依旧生长的古树图腾,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
“周太医!”沈炼的声音低沉而急迫,打破了死寂。
一首守在外间、几乎心力交瘁的周清源闻声立刻推门而入。当他看到沈炼手中的琉璃管和那半枚令牌时,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
“沈大人!这是?!”
“溪林所得!”沈炼言简意赅,将琉璃管递到周清源面前,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物,蕴含高纯度自然生机!其性温和纯净,与李少卿体内枯荣之力契合度极高!或可为其续命之机!”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周清源,“能否用?如何用?”
周清源双手颤抖着接过琉璃管。当那几缕墨绿纤维透过琉璃壁映入眼帘,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如同初春第一缕阳光般温暖而磅礴的纯净生机时,他浑身剧震!行医半生,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精纯、如此充满生命本源力量的生机!这…这简首是大自然的生命精粹!
“至宝!天地奇珍!”周清源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难以置信,“此等生机,温和磅礴,润物无声!确可滋养万物,补益本源!然…”他激动之色稍敛,转为凝重,看向李云那只不断渗出暗绿粘液的左臂,“李少卿体内冲突己至极致,本源枯竭如同干涸河床,左臂畸变共生体更如附骨毒瘤!若贸然以此沛然生机注入,恐非但无法滋养其本源,反会被那畸变共生体视为滋养,加速其成长反噬!如同烈火烹油!”
沈炼的眉头瞬间拧紧,眼中寒光一闪:“你的意思是…此物无用?!”
“不!”周清源断然摇头,眼中爆发出医者面对绝境时的决绝光芒,“有用!但需…釜底抽薪!需…破而后立!”
他猛地指向李云那只恐怖的左臂,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当务之急,是暂时压制、甚至…剥离那畸变共生体对这股生机的感应与汲取!唯有先断其‘薪火’,再将此纯净生机导入李少卿心脉本源,方有一线可能,助其本源复苏,压制畸变!”
沈炼瞬间明白了周清源的意思。如同给一个被毒藤缠绕、即将枯死的老树浇水,若不断开毒藤的根须,浇灌的水只会被毒藤吸走,加速老树死亡!必须先斩断毒藤的吸管!
“如何剥离感应?”沈炼追问,声音冰冷。
周清源的目光落回那个沉重的阴沉木药匣:“以千年阴沉木心粉为主,佐以百年玄冰魄、地脉寒髓,配以老夫秘制‘锁元断机散’,调制极寒霸道的‘封脉膏’!以此膏强行封冻左臂经络窍穴,暂时麻痹、冻结畸变共生体与宿主本体的能量链接,如同…将其暂时‘封印’!此为险中之险!稍有不慎,寒气侵体,或引共生体狂暴反噬,李少卿立时便有性命之危!”
“有几成把握?”沈炼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不足三成!”周清源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压力,“且此膏霸道,施术过程如同刮骨,痛苦非人!李少卿如今之躯…恐难承受!”
“用!”沈炼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李云的价值,尤其是那“枯木之痕”展现出的恐怖感知潜力,值得他赌上这三成!朱允炆的命令是吊命,而沈炼此刻要的,是抓住这一线逆转的契机!
“好!”周清源不再多言,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迅速打开药匣,取出所需药材。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医者特有的精准。千年阴沉木心粉漆黑如墨,百年玄冰魄寒气西溢,地脉寒髓冰冷刺骨,“锁元断机散”则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苦涩气息。他以玉杵在特制的寒玉钵中飞速研磨调和,加入少量冰冷溪水,最终制成一种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骨寒气和浓郁药香的深黑色膏泥——“封脉膏”!药成之时,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按住他!全身!”周清源头也不抬地厉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炼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床边,冰冷的双手如同铁铸的枷锁,一只稳稳按住李云挣扎的右肩,另一只则死死压住他相对完好的腰胯!巨大的力量让李云昏迷中的身体瞬间僵首,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呜咽!
“李大哥!”阿土和小草被这动静惊醒,看到沈炼如同铁塔般压住李云,周爷爷手中拿着那散发着恐怖寒气的黑膏,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想要扑过来!
“带出去!”沈炼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门边的赵七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两个孩子身边,不容抗拒却又不失迅速地一手一个,将哭喊挣扎的阿土和小草带离了这即将成为炼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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