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七星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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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七星恸

 

沉婴塔矗立在城郊乱葬岗的边缘,如同一柄饱饮鲜血、首插地府的黑色巨剑。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抽打着斑驳的塔身,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无数亡魂在风中哀嚎。塔下,己被玄鳞率领的王府精锐暗卫严密控制,冰冷的刀锋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隔绝了所有窥探。

陆昭阳站在塔基旁,左手腕的旧伤处缠绕着新的绷带,但下方传来的、如同活物蠕动的刺痛感却丝毫未减。昭月的残魂在塔内异常活跃,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在她识海中兴奋地尖啸:“姐姐…挖下去…快挖下去…下面埋着撕碎那伪帝的画皮!” 那怨毒的声音与塔内若有若无的婴啼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

拓拔野肩头的箭伤草草包扎过,渗出的血迹在墨绿劲装上洇开深色痕迹。他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死死盯着塔基中央那块颜色略深、被玉嬷嬷常年踩踏的石板。他手中紧握着那块从破碎龟甲中寻回的、边缘圆润的深褐色残片,上面古老的刻痕如同神秘的符咒。

玉嬷嬷被两名暗卫押在一旁,紫棠脸在寒风中冻得发青,捻佛珠的右手抖得不成样子,那条微跛的右腿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浑浊的老眼惊恐地看着拓拔野手中的龟甲残片,又看看塔基,嘴唇哆嗦着,最终化为一声绝望的叹息,认命般闭上了眼。

“开始!”拓拔野的声音嘶哑而斩钉截铁。

玄鳞微微颔首。数名体格健硕、手持特制撬棍和铁镐的暗卫立刻上前。冰冷的铁器嵌入石板缝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沉重的石板在众人合力下,被艰难地撬开一条缝隙,一股比塔外寒风更加阴冷刺骨、混杂着浓烈土腥和奇异甜腥的腐朽气息瞬间喷涌而出!如同打开了尘封千年的墓穴!

“呃…”靠近的几名暗卫猝不及防,被这气息呛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干呕起来。

陆昭阳只觉得左手腕的旧伤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有无数冰针正顺着血脉逆流而上!塔内深处,昭月残魂的尖啸陡然拔高,充满了狂喜和贪婪!无数细碎的、充满了怨毒与绝望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顺着这股气息涌入她的感知——冰冷的河水,沉重的石块,窒息的黑暗,母亲临死前徒劳的哭喊…这是沉婴塔数百年来积累的、最纯粹的死亡怨念!

石板被彻底掀开,露出下方一个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的洞口。阴风打着旋从洞中涌出,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玄鳞点燃一支特制的、燃烧时散发刺鼻药味的火把,率先探身下去。拓拔野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陆昭阳强忍着识海和手腕的剧痛,也跟了下去。

洞内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甬道,仅容一人通过。空气污浊粘稠,充满了浓烈的腐朽和甜腥味,仿佛置身于巨兽的肠道。墙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脚下是湿滑的淤泥。火把的光芒在浓重的黑暗中显得极其微弱,只能照亮身前几步的距离,将人影投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扭曲如鬼魅。越往下走,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越重,耳边若有若无的婴啼声也越发清晰、凄厉,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小心脚下。”玄鳞嘶哑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甬道尽头,空间豁然开朗,是一间巨大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赫然是一口巨大的、半掩着的石棺!棺盖厚重,边缘布满青苔。而石棺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无数小小的、惨白的骨头——全是婴孩的骸骨!层层叠叠,触目惊心!有的骸骨上甚至还残留着细小的、早己朽烂的襁褓碎片!

饶是见惯生死的暗卫,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握着火把的手微微颤抖。

陆昭阳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她踉跄一步,左手死死按住剧痛的腕骨,指甲深深陷入绷带。那些骸骨中,或许就有她妹妹昭月的一部分…这个念头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站立不稳。昭月在她识海中发出怨毒而快意的尖笑:“看啊!姐姐!这些都是我们的‘同类’!都是被那狗屁规矩害死的!挖!挖开那棺材!里面藏着更大的惊喜!”

“棺中…是何物?”拓拔野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强忍着不适,目光投向那口巨大的石棺。

玄鳞沉默着,示意两名暗卫上前。沉重的棺盖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推开更大的缝隙。一股更浓烈、更陈腐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棺内没有预想中的尸骸。只有一堆堆早己朽烂、分辨不出原貌的织物残片,以及…一块块大小不一、颜色灰败的石板!石板上似乎刻满了字迹!

“玉牌名册…的母版?”陆昭阳心头一震。青鸢留下的密道图上标注的,正是此地!

玄鳞用火把靠近,拂去一块石板上的厚厚灰尘和苔藓。烛光下,清晰的刻痕显露出来——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与沉婴塔名册玉牌上的记录如出一辙!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在石板的最下方,刻着一行明显是后来添加的、字迹迥异的小字:

“建元十七年,七星夺嫡殉葬者名录。”

七星夺嫡!先帝朝最为惨烈、讳莫如深的宫廷秘辛!

“搬出来!”拓拔野的声音带着急迫的颤抖。

暗卫们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将一块块沉重的石板从尸骨堆和朽烂的织物中搬出,小心翼翼地放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拓拔野和陆昭阳立刻凑上前,借着火把的光芒,急切地辨认着那些被岁月侵蚀、却依旧狰狞的名字。

“废太子…萧景琰…”拓拔野念出一个名字,声音低沉。

“三皇子…萧景宏…”

“五皇子…萧景瑞…”

“七皇子…萧景宣…”

一个个在史书上被冠以“暴病而亡”或“谋逆伏诛”的皇子名字,赫然在列!冰冷的石板无声地控诉着那场骨肉相残的真相!

陆昭阳的目光急速扫过石板,寻找着可能的关联。突然,她的视线凝固在石板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除了殉葬的皇子名讳,还刻着几行小字,似乎是陪葬者的名单:

“承恩殿女官,柳氏…”

“浣衣局掌事,吴氏…”

“司制坊绣娘,林氏…”

“紫…云…轩…侍…女…云…氏…”

当“云氏”二字映入眼帘时,陆昭阳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颤抖着,目光急切地向上寻找这个云氏的归属标注!

就在“云氏”名字的上方,一行稍大、却同样冰冷的刻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殉…皇九子…萧景…煜!”

皇九子萧景煜——当今皇帝登基前的封号!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陆昭阳脑中炸响!紫云轩侍女云氏…殉葬皇九子…当今皇帝的生母,在入宫受封前,似乎就曾在紫云轩当差!而且…当今皇帝的母妃,闺名正是云舒!入宫后得封云嫔!

云嫔!当今皇帝的生母!竟然出现在七星夺嫡殉葬者的名单上!作为他亲生儿子——当时年仅十岁的皇九子萧景煜的殉葬品?!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远比看到皇子名录更加恐怖和荒诞!虎毒不食子,可这…竟是生父令生母为亲子殉葬?!这是何等的疯狂与扭曲?!

“云嫔…”拓拔野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名字,他猛地抬头,古铜色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洞悉了最肮脏秘密的冰冷愤怒,“好一个…‘暴病而亡’!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先帝!为了给儿子黄泉路上作伴,连他的生母都不放过?!这中原皇室的规矩…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陆昭阳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要凝固。她看着石板上那个冰冷的“云氏”,再联想到御座上那个年轻皇帝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恶心感汹涌而上。沉婴塔下埋葬的,不仅仅是双生儿的冤魂,更有这皇权倾轧下,无数被牺牲、被践踏的、连名字都不配留下的祭品!

“证据…这便是铁证!”拓拔野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猛地看向陆昭阳,眼中燃烧着复仇与颠覆的火焰,“拓印!立刻拓印下来!只要这名单公之于众,这建立在累累白骨和弑亲罪孽上的王朝,必将天翻地覆!”

玄鳞迅速指挥暗卫取出准备好的油布和特制墨汁,开始小心翼翼地拓印石板上的文字。

就在暗卫们专注于拓印,拓拔野激动地盯着石板的瞬间——

异变陡生!

石室中央那口巨大的石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腐朽的棺盖缝隙中,猛地喷涌出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雾!黑雾翻滚着,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弥漫开来,瞬间吞噬了火把的光亮!整个石室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小心!”玄鳞的厉喝在黑暗中响起!

“啊——!”一声暗卫凄厉的惨叫随之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倒地和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

“怨灵!是塔底的怨灵被惊动了!”玉嬷嬷惊恐绝望的尖叫从甬道方向传来,随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姐姐!就是现在!吞了它们!”昭月狂喜的尖啸在陆昭阳识海中炸开!

陆昭阳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又充满了疯狂恶念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左手腕的伤口疯狂涌入!无数尖锐的、充满了痛苦、怨恨、不甘的意念碎片在她脑中爆开!有婴儿的啼哭,有女子的哀嚎,有垂死的诅咒…其中,一个充满了巨大痛苦和不解的年轻女声格外清晰:“煜儿…我的煜儿…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连我也…”

云嫔!

是云嫔临死前的怨念!

这股集合了沉婴塔数百年怨力,尤其包含了云嫔这位特殊殉葬者临死前巨大痛苦与不解的怨念洪流,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反噬都要狂暴!陆昭阳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淹没、撕扯!眼前彻底被翻滚的黑雾和血色的幻象占据!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

“呃啊——!”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陆昭阳!”拓拔野惊怒的吼声在黑雾中传来,带着一丝慌乱。

“拦住她!她血契失控了!”玄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惊惧!

混乱中,陆昭阳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试图抓住她,但被另一股更狂暴的力量猛地弹开!她彻底被体内那失控的怨念洪流和昭月贪婪的吞噬所支配,如同提线木偶般,朝着石室更深处、怨念最浓烈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黑暗、混乱、怨灵的尖啸、同伴的怒吼、骨骼的碎裂声…一切都搅成一团。而在那翻滚的浓稠黑雾最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暖金色光芒,正随着陆昭阳的靠近,极其艰难地、微弱地闪烁着,仿佛在绝望地呼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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