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午后，醉仙楼后巷一处不起眼的茶摊角落。
赵大戴着破毡帽，脸上抹了点锅灰，扮作歇脚的苦力，眼睛却死死盯着酒楼那扇厚重的门，旁边几个同样乔装的大理寺捕快蹲在墙根下，无聊地搓着冻僵的手。
“娘的，这帮孙子缩得真紧！后门进出都是些送菜送炭的粗使杂役，连个像样的管事都没见着！”一个年轻捕快低声抱怨。
“急什么！”赵大瓮声瓮气，眼神锐利，“耗子总有出洞的时候。盯紧了！”
这时，另一个扮作小贩的捕快小跑过来，凑近赵大低声道：“赵哥！有动静！刚看见账房先生张全，从后门溜出来了！神色慌张，跟做贼似的！往他家那条巷子去了！”
赵大眼中精光一闪：“好！总算露头了！三儿、亭子，跟我走！其他人继续盯死醉仙楼后门！” 三人立刻起身，混入街边人流，不远不近地跟在心事重重的张全身后。
张全如同惊弓之鸟，一路低着头，脚步匆匆，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南城小院，院门口停着一辆雇来的简陋青布马车，玉娘抱着懵懂的孩子，眼圈通红地站在车边。
“玉娘…带着孩子，赶紧走！回青阳老家去！没我的信儿，千万别回来！”张全将一个小包袱塞进妻子怀里，声音沙哑。
他猛地将妻儿推上马车，催促车夫，“快！快走！” 马车轱辘转动，驶离了小巷。
暗巷里，赵大低声下令：“亭子，你留下，盯死张全，看他回不回醉仙楼！三儿，跟我走，跟上那辆马车！”
马车驶出喧闹的城区，上了官道，速度加快了些。
车内，年幼的孩子懵懂地问：“娘，咱们不住京城了吗？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玉娘紧紧抱着孩子，强忍着眼泪，声音哽咽：“…先回姥姥家看看…”
突然，拉车的马匹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车身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玉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娘！我怕！”孩子吓得往她怀里缩。
车外传来车夫惊恐的喊叫和马匹不安的踢踏声，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似乎有人被利刃砍中！玉娘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孩子的嘴，缩在车厢角落瑟瑟发抖。
打斗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玉娘的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车帘猛地被粗暴地掀开！刺骨的寒风灌入！玉娘惊恐地尖叫：“别杀我！别杀我们！钱…钱都给你们！”她手忙脚乱地去掏怀里的荷包。
“张全娘子莫怕！”一个沉稳洪亮的声音响起。
玉娘睁开泪眼，看到车帘外站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汉子，穿着普通布衣，但腰间挂着一块不起眼却透着威势的铜牌——大理寺的腰牌！
“我乃大理寺捕头赵大！”赵大沉声道，“奉宋少卿之命，请张全娘子即刻随我回大理寺！此地危险，非久留之地！”
玉娘看着赵大，又看看那块腰牌，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整个人下来，抱着孩子泣不成声。
——
大理寺值房，灯火通明，己近深夜。
玉娘惊魂未定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孩子被小吴带去隔壁安抚了。
赵大向宋砚禀报：“大人，截杀张全妻儿的，是三个蒙面人，身手一般，像是拿钱办事的亡命徒。我们一现身，他们就跑了，看路数，就是些不入流的杀手，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陆昭走到玉娘身边，递给她一杯热茶，声音温和：“张夫人，您别怕。可知是谁要杀你们？”
玉娘捧着热茶，手还在抖，茫然摇头：“不…不知道…民妇真的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昨夜丈夫的异常，声音发颤，“就是…就是昨夜当家的回来，突然像变了个人，逼着我们娘俩立刻离开京城…说…说京城要不太平了…”
陆昭与宋砚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张全显然知道些什么。
宋砚当机立断：“赵大，安排下去，请张夫人及孩子暂时安置在大理寺后衙，务必保证安全。”
“是！”赵大领命，带玉娘下去。
这时，亭子推门进来禀报：“大人，张全送走妻儿后，己经回醉仙楼了，看样子还不知道这边的事。”
此时，影七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值房：“主上，那老乌龟云鹤，缩在玄真观后院丹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喝都有人送进去！连个屁都没闻到！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眼睛’传回确切消息，这老神棍有个命根子，上面详细记录了他这些年替杜明康站台‘赐福’、宣扬‘仙酿’收了多少‘福金’！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法事’记录！若能拿到，就是铁证！”
“账本现在何处？”宋砚追问。
“老乌龟藏得紧，白天贴身带着，晚上压在枕头底下，硬抢风险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影七摇头，“‘眼睛’说，只有等开坛大典那天，这老神棍离开道观前往醉仙楼时，才有机会下手调包！”
宋砚负手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无妨。猎物总要出洞，既如此，便定在开坛品鉴会当日！抓捕杜明康、云鹤！”
——
腊月二十三，夜。
醉仙楼内外，灯火璀璨，亮如白昼！朱漆大门洞开，衣着光鲜的仆役分立两侧，恭敬地迎接着手持烫金请帖、非富即贵的宾客，车马如龙，喧嚣鼎沸。
顶层雅间内，杜明康一身崭新的锦缎长袍，衬得他儒雅不凡。
他凭窗俯瞰着楼下熙熙攘攘、翘首以盼的人群，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阿全啊，裕老王爷那边，可有消息了？”
张全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声音有些发紧：“回…回东家，王府的家仆辰时来报，说太子殿下正在府中与老王爷畅谈，兴致颇高，恐…恐怕会晚些到…”
杜明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拍了拍张全的肩膀，语气带着亲昵：“无妨，王爷能来就是天大的面子。阿全啊，你跟着我，从青阳县那个小酒铺子，一路到这京都醉仙楼，也有…五年了吧？”
张全只觉得那只手如同毒蛇搭在肩上，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声音发颤：“是…是，承蒙东家提携…”
杜明康盯着张全的眼睛，笑容意味深长：“京城不好吗？繁华锦绣，遍地是机会。怎么…突然让你妻儿回青州那穷乡僻壤了？”
张全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孩子…孩子想家了，让她们回去看看…”
“哦？想家？”杜明康轻笑一声，收回手，“也好。等今晚这场盛事圆满结束，你也好好放个长假，回老家看看妻儿，团聚团聚。”
“谢…谢谢东家…”张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伙计急匆匆跑上来：“东家！吉时快到了！宾客们都在大堂等着您开场致辞呢！裕王府那边也派人传话，老王爷的车驾己在路上，片刻即到！”
杜明康脸上瞬间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好！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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