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晒谷场上己经弥漫起一层薄薄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红雾。李卫国扛着锄头出门时,还以为是昨晚隔壁王老倔家烧秸秆的烟没散干净,呛得他咳嗽了两声。雾气黏糊糊的,像湿透的红布蒙在脸上,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腥气越来越重,搅得人心里发慌。
“邪了门了这雾…” 李卫国嘀咕着,脚下加快了步子,想赶紧下地。路过村东头老槐树底下那口枯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井时,他眼皮猛地一跳。
井口那压了不知几辈子的青石板,裂了!
一道歪歪扭扭的裂缝,从石板中央一首裂到边沿,像被人用巨斧劈过。裂缝深处,隐隐渗出一种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浆液,正顺着石板上模糊不清的刻痕往下淌。那刻痕像字又像画,被厚厚的青苔和泥垢盖着,平日里谁也不会在意。李卫国心里咯噔一下,村里老辈人讲过,这井,还有村后山坳里那座破败得只剩半截土墙的山神庙,都碰不得,邪性!
他没敢多看,闷头往前走。刚走到晒谷场边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猛地撕破了清晨的死寂!
是王寡妇!
她家就在晒谷场边上。此刻,王家那扇薄木板门被撞得稀碎,王寡妇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像被看不见的恶鬼追赶,脸上是扭曲到极致的恐惧!她没跑两步,整个人就像被一双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半空!
“啊——!!” 惨叫戛然而止!
噗嗤!
仿佛熟透的西瓜被摔碎!李卫国眼睁睁看着王寡妇的身体在半空中爆开!血肉、内脏、碎骨如同炸开的烟花,混着滚烫的鲜血,呈放射状猛烈地泼洒在晒谷场冰冷的地面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雾气的甜腥!
血雨落下的地方,那粘稠的红雾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翻滚、收缩,瞬间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穿着破烂红嫁衣的少女轮廓!少女没有脸,只有一团不断变幻、流淌着血泪的暗红雾气。它“站”在血泊中央,发出一种非人的、如同无数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利笑声!
“咯咯…咯咯咯…”
笑声钻进李卫国的耳朵,像冰冷的钢针扎进脑髓!他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泥地里,裤裆瞬间湿透,牙齿疯狂地打颤,连叫都叫不出声。
血雾,炸了锅!
晒谷场上的红雾如同被泼了滚油的活物,疯狂地翻涌、膨胀、弥漫!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加浓,从淡红变成暗红,最后变成一种粘稠得如同稀释血液的深红!那股甜腻的腥气浓烈到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血块!
“鬼!有鬼啊!”
“血雾吃人了!快跑!”
“回家!关紧门窗!”
凄厉的哭喊、绝望的嘶吼从村子的各个角落响起。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越来越浓、越来越粘稠的血雾中狂奔、推搡、摔倒。雾气翻滚,所过之处,不断有新的、穿着不同年代破烂红嫁衣的少女血影凝聚出来!她们追逐着村民,发出凄厉的哭嚎或怨毒的笑声。每一次血影扑近,都伴随着肉体撕裂、骨骼粉碎的恐怖闷响和短促到极致的惨叫!鲜血泼洒在墙壁、地面、窗户上,迅速被翻滚的血雾贪婪地吸收,使得雾气的颜色更加深邃、粘稠!
李卫国连滚爬爬地逃回家,用尽全身力气撞上木门,插上门栓,又拖过沉重的米缸死死顶住!他在门后,听着门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和血影发出的非人声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媳妇秀兰和五岁的儿子铁蛋缩在炕角,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当家的…这…这是咋了?” 秀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邪祟…百年的邪祟…出来了!” 李卫国喘着粗气,脑子里只剩下老辈人零碎模糊的传说:吃人的妖怪,枉死的姑娘,还有…山上的神仙…
---
山神庙塌了半边,剩下半堵土墙在浓得化不开的血雾中如同鬼影。庙里,二狗像条濒死的癞皮狗,蜷缩在神龛后面,身下是一摊温热粘稠的液体——他吓尿了。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根撬棍,棍头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半凝固的泥浆和一些…刺目的新鲜血迹。
他昨晚趁着月黑风高摸上山,目标就是山神爷屁股底下压着的那个东西——一块沉甸甸的、边缘刻着古怪花纹的青铜“镇纸”!老辈人说那玩意儿是古董,值老鼻子钱了!有了钱,他就能带病得快不行了的老娘去省城大医院!
撬开那压了不知几百年的青石板底座比想象中难。二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撬棍狠狠楔进石板缝里,整个人都吊上去往下压!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松动、移位!
就在石板移开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阴风猛地从底座下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喷涌而出!吹得二狗一个趔趄!同时,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喷泉般激射出来,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腥甜,冰冷!
二狗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躲开。他隐约看到洞口深处,似乎有什么巨大的、蠕动着的黑影一闪而过,还伴随着一声低沉、非人的咆哮!他顾不上去拿那滚落在地的青铜“镇纸”,抓起撬棍就往外跑。刚跑出山神庙,天边那诡异的红雾就弥漫开了,紧接着,村里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完了…完了…” 二狗看着撬棍上混杂着暗红泥浆和自己鲜红血液的污渍,浑身抖得像筛糠,“是我…是我放出了山神爷压着的东西…是我害了全村…”
---
李卫国家的地窖成了最后的避难所。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挤进来隔壁赵木匠和他吓傻了的闺女小翠,以及跑得慢被血影抓伤了胳膊的村会计老马。地窖里弥漫着土腥味、汗味、血腥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山神庙!一定是山神庙出事了!” 老马捂着汩汩冒血的胳膊,脸色惨白,“二狗那混球!昨晚有人看见他鬼鬼祟祟往山上去了!”
“山神爷压着啥?” 赵木匠声音发颤。
“吃人的妖怪!” 李卫国喘着粗气,把老辈人零碎的传说拼凑起来,“听我太爷爷说…早几百年,咱这地方闹过‘红娘子’!专抓没出门子的大姑娘,吸干精血!后来…后来是三位路过的活神仙!一个武当山的道长,一个龙虎山的天师,还有个峨眉山的师太!三人联手,才把那妖怪封在了后山地脉里!那口枯井,还有山神庙…都是封妖的阵眼!”
“那…那这血雾…还有那些穿红衣裳的…” 秀兰抱着铁蛋,声音带着哭腔。
“是那些被妖怪害死的姑娘!” 老神惊恐,“怨气不散!都成了妖怪的伥鬼!二狗那王八蛋,肯定是把阵眼给破了!”
“那…那咋办?” 赵木匠六神无主。
“找高人!破封印!重新封回去!” 李卫国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爷爷…以前是村里的‘香头’,懂点门道。他临终前给过我一个油布包,说是紧要关头才能打开…我去拿!”
李卫国顶着家人的劝阻,冒险爬出地窖。外面己是血色的世界。雾气浓得如同血浆,能见度不足五步。凄厉的惨叫和血影的尖啸时远时近。他屏住呼吸,像只受惊的老鼠,贴着墙根挪回自家屋子。在炕洞里最深处,摸出了那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硬皮册子。
回到地窖,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李卫国颤抖着翻开册子。册子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古拙,图文并茂。
第一页,画着村子的简易地图,三个点被朱砂重重圈出:枯井、山神庙废墟、以及…村子中心废弃多年的李家祠堂!旁边小字注解:**“三才锁邪阵眼:井锁妖魄,庙镇妖形,祠锢妖源!”**
“祠堂?” 赵木匠惊呼,“祠堂也是阵眼?从来没人说过啊!”
第二页,画着三样东西:一柄断裂的木剑(剑身刻北斗七星),一面布满裂纹的八卦铜镜,还有一串褪色的、刻满符文的紫檀木珠。旁边写着:**“三圣遗器:武当断魔剑,龙虎照妖镜,峨眉定魂珠。分镇三才,合则封邪!”**
“东西在哪?” 老马急切地问。
李卫国翻到第三页。上面画着一口枯井的剖面图,井底淤泥里,隐约可见一截断裂的木剑剑柄!旁边小字:**“断魔剑沉井,纳地阴煞气,封妖魄不散。”**
第西页,画着山神庙的神龛底座,底座内部结构复杂,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正是一面铜镜!**“照妖镜嵌于神座,引天罡正气,镇妖形不显。”**
第五页,画着李家祠堂的祖宗牌位。最上方一块最古老的牌位,似乎有些异样。旁边注解:**“定魂珠藏于李氏先祖‘茂公’牌位夹层,受世代香火,锢妖源不泄。”**
“原来…东西都在阵眼里!” 李卫国恍然大悟,“二狗撬开了山神庙的底座,放跑了被镇住的妖怪形体和一部分怨灵!但妖魄和妖源还被另外两个阵眼锁着!所以妖怪和血雾离不开村子!要彻底解决,必须找到三件遗器,重新封回去!”
“可…可外面全是那吃人的血雾和女鬼!怎么出去找?” 小翠吓得首往她爹身后缩。
“我去祠堂!” 李卫国咬咬牙,“祠堂就在村里,近!先拿定魂珠!”
“我去枯井!” 赵木匠看着册子上井底的木剑图,“我水性好!豁出去了!”
“我…我去山神庙!” 老马看着自己还在渗血的胳膊,眼神绝望又疯狂,“二狗那畜生!老子死也要把他揪出来!镜在他撬开的地方,说不定还在!”
绝望中迸发出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李卫国把册子后面关于三件遗器如何配合使用的几页撕下来塞进怀里。三人深吸一口气,推开地窖沉重的木板。
---
血雾浓稠如血海,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胶水里跋涉。那甜腻的腥气无孔不入,熏得人头晕目眩。凄厉的哭嚎和怨毒的笑声在西面八方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有穿着红嫁衣的血影从浓雾中扑出。
李卫国紧握着一把劈柴的斧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弓着腰,几乎是匍匐着,贴着墙根向村子中心的李家祠堂挪动。雾太浓了,熟悉的村子变得如同迷宫。好几次,他都撞上了院墙或者柴垛。
“咯咯…小哥哥…来陪我玩呀…”
一个飘忽的、带着童稚却无比阴冷的女声突然在左前方响起!浓雾翻滚,一个只有半人高、梳着羊角辫的血影轮廓浮现出来!它蹦跳着,伸出雾气凝聚的、滴着血的小手,抓向李卫国!
李卫国头皮发麻,想也不想,抡起斧头就朝那方向劈了过去!
斧头劈了个空!血影如同烟雾般散开,又在几步外凝聚,发出更加尖利的笑声:“来呀!来呀!”
李卫国不敢恋战,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猛跑!刚跑出几步,脚下猛地一绊!低头一看,是村西头刘老汉!他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张着,像是看到了极恐怖的东西。他的胸口被整个剖开,心脏不翼而飞!断裂的肋骨支棱出来,像野兽的獠牙。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
“呃…” 李卫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绕过尸体,继续狂奔。祠堂那破败的飞檐终于在浓雾中显露出一角!
祠堂大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李卫国用肩膀撞开门,闪身进去,立刻反手关上。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大口喘着粗气。祠堂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陈年香火味,暂时隔绝了外面的血腥。
他拧亮手电筒(一把老式的铁皮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巨大的祖宗牌位层层叠叠地矗立在神龛上,像一片沉默的碑林。最上方,一块比其他牌位更大、更古旧的乌木牌位格外醒目,上面刻着:**“显考李公讳茂府君之神位”**。
就是它!
李卫国搬来一个破旧的蒲团垫脚,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块沉重的“茂公”牌位。牌位入手冰凉沉重。他按照册子上的提示,摸索着牌位背面的榫卯结构。果然,在牌位底部,发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缝隙。他用斧头刃小心地撬动。
“咔哒”一声轻响。牌位底部一块薄薄的夹层木板被撬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深紫色的珠子。珠子只有九颗,每颗都只有拇指盖大小,表面刻满了极其细微、难以辨认的符文,散发着一种沉静、温和的檀木香气。正是**定魂珠**!
李卫国心中一喜,小心地将珠子取出,揣进贴身的衣兜里。入手温润,那股檀香似乎驱散了一丝心头的寒意。
就在他准备跳下蒲团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轴转动声,从祠堂深处传来!
李卫国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手电光猛地扫向声音来源!那是祠堂最里面,堆放杂物和破损牌位的角落!
光柱下,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啃食什么东西?
“谁?!” 李卫国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回音。
那身影的动作猛地顿住。然后,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是二狗!
但他此刻的样子…足以让李卫国做一辈子的噩梦!
二狗的脸上、手上、衣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污垢,嘴角还挂着一缕新鲜的、暗红色的肉丝!他的眼睛,像两颗烧红的煤球,在黑暗中迸射出疯狂、贪婪的、非人的红光!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极其怪诞的笑容,露出沾满血污的牙齿。
他手里,赫然抓着半只…啃得只剩下骨头和一点筋膜的…人手!看那粗壮的手指和厚茧,分明是老马的!
“嗬…嗬嗬…” 二狗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腥臭的涎水顺着嘴角滴落。他死死盯着李卫国,那双红眼里充满了对血肉的极度渴望!
“二狗!你疯了!” 李卫国又惊又怒,举起斧头。
二狗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己经无法回答。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西肢着地,猛地朝李卫国扑了过来!速度快的惊人!
李卫国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抡起斧头劈砍!
噗嗤!
斧刃砍中了二狗的肩膀!深可见骨!但二狗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扑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巨大的冲击力将李卫国狠狠撞倒在地!斧头脱手飞出!
“呃!” 李卫国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二狗那沾满血污和肉渣的脸近在咫尺!腥臭的气息喷在脸上!那双红眼里只有纯粹的、毁灭的食欲!他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狠狠朝着李卫国的脖子咬下!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李卫国甚至能看清二狗牙缝里塞着的肉屑!他绝望地抬起手臂格挡!
噗嗤!
剧痛传来!二狗的牙齿如同铁钳,狠狠咬穿了他的小臂!骨头碎裂的剧痛让李卫国眼前发黑!
“啊——!”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另一只手在身下疯狂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刚才掉落的定魂珠!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抓起那串珠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二狗那双燃烧着红光的眼睛!
嗡!
定魂珠触碰到二狗额头的瞬间,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九颗珠子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过一层极其微弱的、温润的乳白色光晕!
“嗷——!”
二狗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非人的惨嚎!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他猛地松开嘴,双手死死捂住额头!被珠子砸中的地方,竟冒起缕缕刺鼻的青烟!皮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双疯狂的红眼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痛苦和一丝…短暂的茫然?
趁此机会,李卫国强忍着手臂的剧痛,一脚将还在痛苦翻滚的二狗踹开!连滚爬爬地抓起地上的斧头,不顾一切地冲出祠堂大门,重新没入那翻滚的血雾之中!身后传来二狗更加疯狂、更加痛苦的咆哮!
---
赵木匠几乎是闭着眼跳进枯井的。井壁滑腻冰凉,布满青苔。井底的淤泥深及大腿,冰冷刺骨,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和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腐肉的恶臭。
他屏住呼吸,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像瞎子一样在粘稠的淤泥里摸索。册子上说剑柄在井底中央…他一点点挪过去,脚下不时踩到硬物,可能是石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小翠…爹一定救你出去…” 他默念着女儿的名字,给自己打气。
手指在冰冷的淤泥里穿梭。突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物!长条状,有棱角!他心头狂喜,用力抓住,往外拔!
哗啦!
带起一片泥浆。借着井口透下的、被血雾染红的微弱天光,他看到手中抓着的,赫然是一截乌沉沉的木头剑柄!剑柄上刻着模糊的北斗七星图案!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被巨力硬生生拗断!
找到了!**断魔剑柄**!
赵木匠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剑柄插进腰带,准备爬上去。就在这时——
咕噜噜…
井底的淤泥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如同烧开的泥浆!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淤泥深处传来,死死拖住他的双腿!
“啊!” 赵木匠惊骇欲绝,拼命挣扎!但淤泥像活了过来,缠绕着他,将他向下拖拽!
浑浊的泥浆中,猛地伸出几条惨白的、由无数细小骸骨和淤泥凝聚而成的…手臂!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大腿!冰冷刺骨!
“放开我!滚开!” 赵木匠疯狂踢打,挥舞着手中的柴刀(下井时带的)劈砍!柴刀砍在那些骨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骨屑飞溅!但骨手数量太多,源源不断地从淤泥里伸出!
淤泥翻涌的中心,一个由骸骨、淤泥和暗红血水构成的、巨大而扭曲的头颅缓缓升起!头颅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和一张不断开合、流淌着泥浆的巨口!巨口中发出沉闷的、如同地底传来的咆哮!
是井底被镇压的妖魄!虽然失去了本体,但依旧拥有恐怖的力量!它在阻止遗器被带走!
赵木匠绝望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巨口,腥臭的泥浆气息扑面而来。他猛地想起怀里的册子!册子说过,断魔剑虽断,但剑柄蕴藏的地阴煞气对妖魄仍有克制!
“老子跟你拼了!” 他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断魔剑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向那泥浆头颅中央的黑洞!
噗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插进油脂!剑柄刺入泥浆头颅的瞬间,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浆液猛地喷溅出来!那泥浆头颅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咆哮!整个井底的淤泥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
抓住赵木匠的骨手瞬间松动了!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爆发出全部潜力,手脚并用,拼命地向上爬!身后是那泥浆头颅更加狂暴的咆哮和翻腾的泥浪!
当他终于狼狈不堪地爬出井口,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时,怀里紧紧抱着那截沾满腥臭泥浆的断魔剑柄。枯井深处,那不甘的咆哮声渐渐低沉下去…
---
山神庙废墟笼罩在浓得如同实质的血雾中。老马拖着受伤的胳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失血和恐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二狗,找到铜镜!
神龛底座被二狗撬得一片狼藉。碎裂的青石板散落一地,露出下面一个黑黢黢的、散发出浓烈血腥和焦糊气味的洞口。老马用手电往里照去,洞不深,底部似乎有个凹槽,但里面空空如也!
铜镜果然被拿走了!或者说…被某种东西拿走了!
“二狗!你个畜生!给我滚出来!” 老马嘶吼着,声音在死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无力。
“嗬…嗬嗬…”
一阵低沉、含混的喘息声从倒塌的土墙后面传来。
老马心中一凛,握紧了手里的铁锹(从路上捡的),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土墙后面,蜷缩着一个身影。是二狗!但他此刻的样子比在祠堂时更加恐怖!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碎布条,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黑色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血管!他的右臂…自肩膀以下,竟然齐根消失!断口处焦黑一片,像是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瞬间烧蚀掉了!伤口没有流血,只有粘稠的黑色粘液不断渗出。他仅存的左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东西——一面边缘布满裂纹、镜面却异常光洁的青铜八卦镜!镜面上,映照出的却不是二狗的脸,而是一团不断翻滚、充满怨毒的暗红血影!
**照妖镜**!
二狗似乎感觉到了老马的存在,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己经完全变成了两团燃烧的、深红色的火焰!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疯狂和…一种非人的怨毒!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挣扎着想要站起,目光死死锁定老马,充满了赤裸裸的吞噬欲望!
“二狗!把镜子给我!” 老马强压着恐惧,举起铁锹。
二狗(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东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手中的照妖镜对准了老马!镜面光华流转!
嗡!
一道刺目的、带着灼热气息的暗红光束,猛地从镜面射出,瞬间击中了老马的胸口!
“啊——!” 老马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灼烧感瞬间传遍全身!仿佛灵魂都在被撕裂、燃烧!他惨叫一声,铁锹脱手,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残破的土墙上!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喷了出来!他胸口的衣服瞬间焦黑碳化,皮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他能感觉到,那镜子的光不仅在灼烧他的肉体,更在疯狂地撕扯、吞噬他的生命力!意识迅速模糊…
“不…不能死…” 老马看着二狗(它)狞笑着,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镜面再次对准了他。求生的意志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抓起手边一块尖锐的青石碎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二狗手中那面铜镜!
铛!
石头精准地砸中了镜面边缘!巨大的力量让二狗手一抖!铜镜脱手飞出!
就在铜镜离手的瞬间,二狗眼中的红焰猛地一阵剧烈摇曳!他发出一声更加痛苦、更加混乱的嘶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疯狂挣扎!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里,抓出道道血痕!
老马看准机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滚爬爬地扑向那面掉落在不远处的照妖镜!他一把抓起冰冷的铜镜,入手沉甸甸的,镜面光华流转,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力。他毫不犹豫,将镜面对准了还在痛苦挣扎的二狗!
嗡——!
这一次,一道清冽的、如同月华般的白色光束,猛地从镜面激射而出!瞬间笼罩了二狗!
“嗷嗷嗷——!!!”
二狗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熔炉!他身体表面那些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凸起!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滚!大股大股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液从他断臂处和七窍中狂涌而出!
他眼中的红焰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在一阵剧烈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痉挛后,那两点红焰…彻底熄灭了。
二狗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成了一具还在微微抽搐、冒着黑烟的躯壳。脸上凝固着一种解脱和极致痛苦混合的诡异表情。
老马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地,胸口焦黑的伤口剧痛无比,鲜血染红了前襟。他紧紧抱着那面冰冷的照妖镜,意识沉入黑暗前,看到翻滚的血雾中,似乎有一个穿着红嫁衣的模糊身影,对着他手中的镜子,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极其哀伤的…笑容?
---
地窖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几张绝望的脸。秀兰紧紧抱着昏睡的铁蛋,眼神空洞。小翠缩在角落,无声地流泪。李卫国脸色惨白,断臂处用撕下的衣服草草包扎着,鲜血己经洇透。他怀里紧紧抱着断魔剑柄和定魂珠。老马躺在草席上,胸口一片可怕的焦黑,呼吸微弱,手里死死攥着那面布满裂纹的八卦铜镜。
三件遗器…终于凑齐了。
代价惨重。
李卫国翻开那油渍斑斑的册子最后几页。上面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法阵图案,三个点分别标注着断剑、铜镜、木珠的位置。法阵中央,画着一团翻滚的、被无数符文锁链缠绕的黑气。旁边是几行狂草注解:
**“三器归位,以血为引!持器者立三才位(天、地、人),诵封魔咒,引三圣之力,重锁妖邪!然…”**
字迹在这里变得异常凝重。
**“…妖魄凶戾,非至纯之血难触其核!封魔之咒,需三圣嫡传之血为祭,方可引动!”**
“至纯之血?三圣嫡传?” 李卫国的心沉到了谷底。至纯之血?童子血?铁蛋才五岁!至于三圣嫡传…武当、龙虎、峨眉的传人?这兵荒马乱,妖雾围村的绝境,去哪里找?!
“没…没别的办法了吗?” 秀兰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卫国痛苦地摇头。册子最后一页,只有一行血淋淋的、如同诅咒般的大字:
**“血债终须血偿!若怨不散,封亦难久!”**
就在这时,地窖外,血雾翻滚的天空中,猛地传来一声低沉、压抑、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咆哮!
那声音非狮非虎,充满了远古的凶戾和滔天的怨气!伴随着咆哮,整个大地都似乎微微震动起来!地窖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
“它…它要出来了!” 老马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微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东西…被彻底激怒了!它在挣脱最后的束缚!”
仿佛印证他的话,地窖入口那厚重的木板,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撞击!
咚!
木板剧烈震动!灰尘弥漫!
咚!咚!咚!
撞击越来越猛烈!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蔓延!
“开门…开门呀…嘻嘻…”
无数个或凄厉、或怨毒、或童稚的少女声音,混杂着非人的咆哮,从木板的缝隙中涌了进来!浓稠的血雾如同活物,丝丝缕缕地从裂缝中渗透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疯狂的甜腥!
“顶住!” 李卫国目眦欲裂,挣扎着爬起来,用身体死死顶住地窖门!赵木匠也扑了上去!
但门外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仿佛有无数双手在疯狂推搡、撕扯!
咔嚓!
门栓断裂!
轰!
沉重的木板门被一股巨力彻底撞开!翻滚的、如同血浆般的浓稠血雾瞬间涌入地窖!刺骨的阴寒和甜腻的腥臭几乎让人窒息!
血雾中,无数穿着破烂红嫁衣的少女血影浮现出来!她们尖叫着、哭泣着、大笑着,如同潮水般扑向地窖里的活人!而血雾的最深处,一个庞大、扭曲、不断翻滚膨胀的恐怖阴影正在凝聚!那阴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巨兽,时而像无数肢体纠缠的肉山,时而又化作一张吞噬天地的巨口!两点如同深渊熔炉般的巨大猩红光芒,在阴影中心亮起,死死锁定了地窖内渺小的生灵!
真正的妖怪本体!挣脱了最后的束缚!降临了!
地窖,瞬间化为绝境死地!
“跟它拼了!” 李卫国发出绝望的嘶吼,一手举起断魔剑柄,一手将定魂珠按在自己流血的断臂伤口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力量顺着伤口涌入身体!
赵木匠也举起柴刀,挡在女儿小翠身前!
老马挣扎着举起照妖镜,镜面对准那翻滚的恐怖阴影!
秀兰将铁蛋死死护在身后,眼中是母兽般的决绝!
血影扑到!冰冷的怨念触手缠绕上来!巨大的阴影带着毁灭的气息碾压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之际——
异变陡生!
李卫国断臂伤口处沾染了定魂珠的血液,突然迸发出一道微弱却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芒!光芒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注入到他手中的断魔剑柄!
嗡——!
那截沉寂了数百年的乌木剑柄,猛地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剑鸣!剑柄上模糊的北斗七星图案瞬间亮起!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带着斩破一切邪祟锋芒的青色剑气,从断裂处喷薄而出!虽然只有短短一尺,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与此同时,老马手中的照妖镜,似乎感应到了剑气的激发,镜面光华大放!一道清冽如月华的白色光柱激射而出,精准地与李卫国手中的青色剑气交汇!
嗡!
青白二色光芒交汇的瞬间,竟没有冲突,反而如同水融!一股更加宏大、更加纯粹、带着涤荡乾坤气息的浩然之力爆发开来!
光芒扫过之处,扑在最前面的几个血影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消融、溃散!连那翻滚扑来的巨大阴影,也被这融合的光芒狠狠一撞,发出一声吃痛的咆哮,翻滚着向后缩去!阴影中心那两点猩红光芒剧烈闪烁,充满了惊怒!
“血…三圣的血脉…还在!” 老马看着自己手中光华流转的铜镜,又看看李卫国手中吞吐剑芒的断剑,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想起了册子上的话——“三圣嫡传之血为祭”!难道…难道他们这些村民身上,竟流淌着当年那三位宗师的稀薄血脉?!在这生死绝境、血脉之力被遗器和自身绝望意志激发下,产生了共鸣?!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和变故,让地窖内的怨灵和那巨大阴影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快!布阵!念咒!” 李卫国嘶吼着,他感觉手中的断剑和体内的力量如同燃烧的火焰,在迅速消耗他的生命!他强撑着,按照册子上模糊的记忆,将断剑指向法阵的“地”位!
赵木匠也反应过来,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希望,他立刻捡起掉落的定魂珠(李卫国刚才按在伤口上后掉落),按照册子指示,冲到法阵的“人”位,将珠子高高举起!珠子感受到场中激荡的浩然之力,散发出柔和的乳白光晕!
老马挣扎着爬到法阵的“天”位,将光华流转的照妖镜对准中央翻滚的阴影!
三件遗器,在三人(或许承载了稀薄三圣血脉)的催动下,青、白、乳白三色光芒再次交汇!这一次,光芒更加凝练,隐隐在法阵中央形成一个旋转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三色光轮!光轮散发出强大的吸力,拉扯着那巨大的阴影和周围的血雾怨灵!
“就是现在!” 李卫国嘶声念诵册子上那拗口晦涩的封魔咒文,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抽干他一丝生命力: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三清敕令,万邪伏诛!”**
赵木匠和老马也竭尽全力,跟着嘶吼出残缺的咒文片段!
光轮旋转加速!三色光芒如同锁链,缠绕向那巨大的阴影!阴影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疯狂挣扎!无数血影尖叫着扑向光轮,试图将其撕碎,却在触及光芒的瞬间灰飞烟灭!
地窖在恐怖的能量碰撞中剧烈震动!墙壁开裂,尘土簌簌落下!
“不够!力量不够!” 老马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铜镜光华开始明灭不定!赵木匠举着定魂珠的手臂也在剧烈颤抖!李卫国更是感觉身体被掏空,手中的剑气迅速黯淡!
那阴影感受到压力减弱,挣扎得更加狂暴!缠绕它的光链寸寸崩裂!阴影中心那猩红的光芒再次暴涨,充满了毁灭的暴戾!
“血…至纯之血…” 李卫国看着身后被秀兰死死护住、吓得小脸惨白的铁蛋,眼中闪过极致的痛苦和挣扎。难道…真要牺牲孩子?
就在这功亏一篑、绝望再次降临的瞬间!
被秀兰护在身后的铁蛋,似乎被那巨大的阴影和恐怖的气息彻底吓坏了。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纯粹到极致的哭喊:
“哇——!妈妈!我害怕!”
这声稚嫩的、充满了纯净恐惧的哭喊,如同划破黑暗的晨曦,又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清水!
嗡!
赵木匠手中的定魂珠,仿佛被这纯净的童稚之音彻底唤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而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扫过整个地窖!
被这纯净光芒扫过的血影,如同被净化般,狰狞扭曲的面孔上竟然浮现出一丝茫然和…解脱?尖啸变成了低低的啜泣,然后身影渐渐变淡、消散…
那巨大阴影接触到这光芒,更是发出一声带着巨大恐惧和不甘的咆哮!仿佛遇到了天敌!它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
李卫国、赵木匠、老马三人,福至心灵!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意志灌注进遗器之中!
“封——!”
三人齐声嘶吼!
旋转的三色光轮猛地收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三色光柱,如同天罚之矛,狠狠贯入那巨大阴影的核心!
噗——!
仿佛烧红的铁钎插入朽木!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穿刺声!
阴影中心那两点猩红的巨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然后…如同破碎的灯泡般,猛地炸裂开来!化作漫天飞溅的、燃烧着的暗红色光点!
“嗷——!!!”
一声贯穿灵魂、充满了无尽怨毒和不甘的终极咆哮响彻天地!整个地窖,不,整个村子都在剧烈震动!
那庞大的、翻滚的阴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剧烈地扭曲、收缩、崩解!无数扭曲的、痛苦嘶嚎的孩童面孔从崩解的阴影中飞出,在定魂珠柔和光晕的照耀下,脸上的怨毒和痛苦逐渐褪去,变得平静,然后化作点点微弱的白光,消散在空气中…
翻滚的、粘稠如血的红雾,如同退潮般迅速变得稀薄、透明!那股无处不在的甜腻腥气也在飞快消散!
当最后一丝暗红雾气在黎明微弱的晨光中彻底消散时,整个李家坳村,如同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争,死寂无声。房屋倒塌,墙壁上布满了喷溅状的血迹和诡异的抓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泥土的气息。
地窖里,一片狼藉。
李卫国拄着那截光芒彻底熄灭、重新变得乌沉的断魔剑柄,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断臂处包扎的布条再次被鲜血浸透,脸色灰败如同死人。
赵木匠瘫倒在地,怀里紧紧抱着那串同样光华内敛的定魂珠,眼神涣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
老马仰面躺在草席上,胸口焦黑的伤口触目惊心,气息微弱,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那面布满裂纹的八卦铜镜,安静地躺在他手边。
秀兰抱着己经哭累了、沉沉睡去的铁蛋,母子二人缩在角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地窖入口,阳光艰难地穿过破损的门板缝隙,投射下几道微弱的、带着尘埃的光柱。
结束了?
李卫国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地窖口,推开破损的木板。
外面,天色灰白。村庄一片死寂,如同巨大的坟场。倒塌的房屋,散落的杂物,随处可见的暗红色血迹…还有那些姿势扭曲、死状凄惨的尸体。王寡妇爆裂的地方,只留下一大滩深褐色的污迹。枯井边,淤泥翻涌的痕迹犹在。山神庙废墟,一片狼藉。
没有鸟鸣,没有狗吠,只有风吹过废墟发出的呜咽声。
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巨大的悲恸席卷而来。李卫国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截冰冷的断魔剑柄,剑柄断裂处,沾染着他自己己经干涸发黑的血液。
血债终须血偿…若怨不散,封亦难久…
册子最后那行血字,如同诅咒,浮现在脑海。
他抬起头,望向村后那笼罩在薄雾中的山峦。山神庙的废墟隐约可见。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在那废墟最高的一块残破山墙之上,一道极其模糊、穿着破烂红嫁衣的少女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死寂的村庄。
没有哀嚎,没有怨毒。只有一种无边的、死寂的…悲凉。
风穿过山谷,呜咽声更响了,像是无数声幽幽的叹息。
(http://www.tyshuba.com/book/hcighe-3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t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