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雪夜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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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雪夜星火

 

新兴里的夜来得比预想中早。李云龙裹着从美军营房顺来的羊毛毯,缩在指挥所的土炕上。窗外飘着细雪,雪粒打在油毡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轻轻叩门。篝火在檐下噼啪作响,松枝被烤得泛出金黄的光,映得墙上的作战地图泛着暖黄的光晕——那上面用红笔圈着的"元山港"三个字,此刻正随着火苗的跳动微微摇晃。

"军长,老乡送来了热乎的苞谷酒。"王铁柱抱着口琴推门进来,琴身还带着体温。他的棉帽耳扇上沾着雪渣,肩上扛着个粗陶酒坛,坛口封着的红布被热气洇得透湿。"说是用山泉水酿的,劲儿大!"

李云龙接过酒坛,指腹触到坛身的余温。他拔掉木塞,酒气混着松枝香窜进鼻腔,辛辣得人眼眶发酸——这酒比他在山东老家喝的地瓜烧还烈,却带着股子野性的暖。"柱子,"他把酒坛递回去,"去把三排长叫过来。"

三排长瘸着腿进来时,裤脚还沾着雪渣。他的右腿打着石膏,石膏上渗着淡红的水痕,是三天前在冰湖阻击战中被弹片炸断的。"军长,"他用没受伤的手行了个军礼,军礼歪歪扭扭,像棵被风吹斜的老松树,"俺能归队不?"

李云龙盯着他腿上的石膏,想起昨夜行军时,三排长咬着牙硬撑着扛弹药箱的模样。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冻土,指节肿得像胡萝卜。"归队可以,"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檐下的雪,"但得先给我吹段《沂蒙山小调》。"

三排长的脸突然红了。他从怀里掏出口琴——琴身比王铁柱的还旧,铜片边缘磨得发亮,吹孔边缘用红漆描着朵歪歪扭扭的枣花。"这是...这是俺闺女给俺刻的。"他的声音发颤,手指抚过琴身的刻痕,"她说,等打完仗,要听俺吹给她听。"

李云龙的喉咙发紧。他想起小柱子牺牲前,怀里也揣着半块冻土豆,说要给母亲留个甜的;想起刘班长咳血时,把最后半块玉米饼塞给他,说"军长胃不好";想起王铁柱的口琴里总藏着跑调的旋律,像极了家乡的蝉鸣。"吹吧。"他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风箱。

三排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一按。起初的几个音还磕磕绊绊,像被冻僵的手指在试探,可很快,旋律就活泛起来。他吹的是《沂蒙山小调》,但调子比以往都柔,像山涧里的泉水,叮叮咚咚地淌进每个人的心里。王铁柱跟着哼,老张抱着伤员跟着哼,连重伤的刘班长都用嘶哑的嗓子应和。歌声撞碎了窗外的雪粒,混着篝火的热气,在指挥所里织成了一张暖融融的网。

"军长!"小吴突然掀开门帘,棉帽上结着冰碴,"侦察班抓了个美军俘虏,说要见您。"他的声音压得低,像怕惊醒了什么,"那小子...好像会说中国话。"

李云龙跟着小吴来到隔壁帐篷。俘虏缩在草堆里,浑身发抖。他的脸很年轻,最多十七八岁,左脸上有道抓痕,像是被谁挠的。看见李云龙,他突然跪下来,额头磕在雪地上,发出闷响:"中国...中国兄弟,饶命!"

"起来。"李云龙蹲下来,扯下自己的围巾裹住他冻僵的手。围巾上还沾着母亲缝的枣泥香,混着俘虏身上的硝烟味,竟生出几分亲切。"我不杀俘虏。"他注意到俘虏的军装里,藏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在开满桃花的树下,身后是座青瓦白墙的房子。

"她...她是我妹妹。"俘虏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发颤,"在釜山,美军轰炸...没了。"他的手指着照片边缘,指甲缝里还嵌着泥,"他们逼我来朝鲜,说...说打完仗就能回家。"

李云龙想起小柱子说过的话:"美国大兵也是娘生父母养的。"他摸出怀里的家书,信纸边缘还沾着小柱子的血。"我娘也盼着我回家,"他说,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等打完仗,我要在山东老家种十亩枣树。"

俘虏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真的?"

"真的。"李云龙拍了拍他的肩,"等胜利了,你坐火车回釜山,我坐火车回山东。咱都给家里人带点东西——你带釜山的苹果,我带山东的枣。"

俘虏突然哭出声。他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到李云龙手里:"这是...这是我攒的子弹壳,能换糖。"他的手在抖,"给我妹妹...买朵花。"

李云龙打开布包,里面是十几个黄铜弹壳,在篝火下泛着金色的光。他想起小柱子牺牲时,怀里也揣着半块冻土豆,说等打完仗要给母亲留个甜的。"我替你收着,"他说,"等胜利了,我帮你寄回家。"

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王铁柱掀开门帘,手里举着盏马灯:"军长,老乡说后山有棵老枣树,说是明朝种的,年年结果。"他的眼睛发亮,像两颗星星,"俺想...想去看看。"

李云龙跟着王铁柱来到后山。雪己经停了,月光把雪地照得像撒了把盐。老枣树就立在山坳里,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枝桠上还挂着几串干枣,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像挂了满树的小灯笼。

"军长,"王铁柱伸手摸了摸树干,指腹蹭掉树皮上的雪,"这树...比咱老家村口那棵还粗。"他的声音发颤,"俺奶说,她小时候就在这棵树下捡枣吃。那时候啊,枣儿落得满地都是,她捡了满满一围裙,拿回家煮枣粥。"

李云龙靠在树干上,望着满树的干枣。他想起母亲在家书里写的:"等你回家,咱院儿里的枣树该结果了。"此刻,老枣树的枝桠在风里摇晃,像在跟他招手。风卷着雪粒掠过树梢,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像极了小柱子在冰湖边喊他"军长"的声音。

"柱子,"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等打完仗,咱把这棵树的枣核带回去,种在山东老家。"

王铁柱笑了,眼角却挂着泪:"好。到时候,俺奶准得说,'这枣儿,比俺当年捡的还甜'。"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军长,这是俺奶给的枣干,您尝尝。"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十颗深褐色的枣干,皱巴巴的,却还带着股子甜香。

李云龙捏起一颗,放进嘴里。枣干的甜混着松枝香,在舌尖化开,像母亲煮的枣粥。"香。"他说,"比咱老家晒的还香。"

远处传来号声,是换岗的战友在报时。号声悠长,穿透夜色,像根细绳子,把每个人的思绪都拽回了家乡。李云龙摸出怀表,指针停在九点一刻——和母亲信里说的"等娃回家吃饭"的时间分毫不差。他望着老枣树,突然觉得,那些牺牲的战友从未离开。他们活在风里,活在雪里,活在每一声"中国万岁"的呐喊里,活在每一个春天将要绽放的枣花里。

"同志们!"他举起拳头,声音穿透夜色,震得雪粒簌簌落下,"明天天亮,向元山港!向胜利!"

队伍的回应声震得雪山嗡嗡作响。月光穿过云层,把59师的旗帜照得通红,像团永不熄灭的火,正沿着新兴里的山路,朝着祖国的方向,熊熊燃烧。李云龙摸了摸怀里的家书,信纸边缘还沾着小柱子的血。此刻,月光透过信纸,把"种枣树"三个字映得像团跳动的火。他知道,等打完这仗,他要去山东老家,替小柱子、替三排长、替所有牺牲的战友,在院子里种十亩枣树。到那时,枣花开满枝桠,母亲会站在树下笑,说:"娃,你没给咱老家丢脸。"

篝火在身后噼啪作响,把影子拉得老长。王铁柱的口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调子准了些,混着风雪的呼啸,在山谷里撞出一片热气。李云龙望着队伍里摇晃的身影,突然觉得,那些冻僵的手、裂开的唇、磨破的鞋,都成了最珍贵的勋章。他们用热血和生命,在朝鲜的土地上写下了一首最壮丽的诗——那诗的名字,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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