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板房时，阿强还在睡，但王小虎发现他枕头下压着一沓不属于他们的东西——零食、几张皱巴巴的毛票，还有一支蓝色的钢笔。是厂里物资仓库里才有的那种。
王小虎没动，只是默默躺下。他一夜没睡，脑子里反复闪着那些霓虹灯、婴儿车、流浪汉，还有阿强枕下的东西。
他们己经在一个板房里住了快两个月。刚开始，阿强是他在工地最亲的人——同是下乡出来的，口音接近，年龄相仿，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吐槽老板的坏脾气。他们曾在深夜偷煮方便面，在下班后结伴到附近水泥池边洗脚，说起家乡、说起父母、说起将来的打算。
但从前一阵子开始，阿强变得奇怪了。
有一回，工头抱怨库里丢了几盒香烟和一把扳手，说要查监控。阿强听了脸色一变，晚上一首沉默。王小虎那时也只是疑惑，没有多想。
但今天，他几乎可以确定——阿强偷了厂里的东西。
第二天吃早饭时，王小虎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到阿强旁边。他没提枕头下的事，只静静看着他啃馒头。
“你昨晚去哪了？”阿强问，嘴角沾着咸菜渣。
“散步。”王小虎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胆儿真大，一个人敢往外跑，我都不敢走出工地门。”
“我没干坏事，怕什么。”话一出口，空气忽然紧了。
阿强顿了顿，盯着他看了两秒，咧嘴笑了，“你啊，还是太嫩。”
那笑带着点掩饰，也带着些许试探。
王小虎没接话。他不知道该不该揭穿阿强。他们是朋友，可他也怕连累。更怕信任被出卖。
那天下午，工头果然来板房翻查，嘴里说着“再丢东西，这月奖金全扣”。他走后，阿强一屁股坐到床边，狠狠抹了一把脸。
“小虎，你说……”他忽然问，“人穷是不是就只能靠偷靠混？”
王小虎沉默了。
“你知道我爸吧？前年摔伤后一首躺床，家里靠我一个人。我不拿几样东西，哪够寄回去医药费？”阿强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不想这样。”
王小虎听得出他是真的急了，也是真的没退路。他忽然想起自己母亲冬天凌晨去劈柴，那满手冻疮的画面，还有妹妹用缝补过的书包去上学。他理解阿强。
但理解，不代表认可。
“我知道你难。”王小虎缓缓道，“可你偷东西，要是被抓住，不光你自己遭殃，咱们整个工棚都得连累。”
“我没指望你举报我。”阿强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冲。
“我也没那个打算。”王小虎平静地说。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夜里，王小虎还是睡不着。工棚外传来搅拌机断断续续的轰鸣声，像远处谁在低声哭泣。他听见阿强翻身，很轻，却不安。他想起小时候也曾偷过——偷表哥糖罐里的一块奶糖，然后被母亲狠狠抽了一藤条。
阿强不是坏人，他只是太穷了。他们都一样——穷、孤单、没有依靠。可那一晚，王小虎明白了一件事：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回不来了。
第二天阿强搬出了板房，说是和老乡合住。走的时候他没说再见，也没多解释。
王小虎只是默默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工地尽头。
阿强的秘密，他永远记得。
而那之后，王小虎开始更加小心。他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孩子”就放你一马。每一步，都得自己负起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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