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荒野,名不虚传。
离开了济州市那带着腐烂烟火气的边缘,聂安的身影便彻底融入了这片广袤无垠的荒芜。
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被风沙侵蚀得沟壑纵横的褐色丘陵,稀疏的、带着尖锐硬刺的荆棘灌木顽强地扎根在贫瘠的砂石地里,叶片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即使偶有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投下的光斑也显得冰冷而吝啬,无法驱散这片土地深入骨髓的荒凉与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某种矿物析出的淡淡铁锈味,灵气稀薄得几乎难以察觉,远不如济州市内。这就是主城之外的世界,是被文明与力量遗弃的蛮荒之地。
除了那些依托灵脉或交通要道建立的、被高墙和符文守护的主城,以及被强大势力占据的资源点,人类在这片浩瀚的荒野中,渺小如尘埃。
聂安跋涉其中。
他身上的衣物依旧褴褛,沾满干涸的污血和泥垢,但在道胎灵力持续的滋养下,外伤己基本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粉色疤痕。开山境一重的体魄,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耐力和力量。
每一步踏在砂石地上,都沉稳有力,即使没有流风之翼的加持,速度也并不慢。
然而,识海的枯竭如同跗骨之蛆。精神力十不存一,每一次试图凝聚哪怕一丝念力丝线,都会引来颅内针扎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洞虚之始的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可怜的方圆数丈,且模糊不清,如同高度近视者眼中的世界。“星尘护盾”、“星璇壁垒”这些念力技能更是想都不用想。
蚀骨风息被献祭后的空虚感,在每一次呼吸牵扯到丹田时都格外清晰,那曾经如臂指使的诡异力量,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无法填补的缺失。
他像一把失去了锋刃、又蒙上了厚厚尘埃的利剑,仅凭坚韧的剑身在荒野中前行。
唯一的伙伴,是肩头那只金黄色的、沾了些灰尘的小猴子。它灵动的黑眼睛时刻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毛茸茸的小爪子紧紧抓着聂安的衣领,仿佛生怕被这无边的荒凉吞噬。
它似乎也明白聂安状态不佳,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地窜跳,而是安静地待着,偶尔用小脑袋蹭蹭聂安的脸颊,发出细弱的“吱吱”声,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安慰。
“没事。”聂安低声回应,声音沙哑却平静。他抬手摸了摸小猴子光滑的皮毛,一丝微弱的暖意透过指尖传来,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显得弥足珍贵。
赶路,成了唯一的主旋律。
没有奇遇,没有突如其来的追杀,也没有天降的机缘。只有日复一日的跋涉。翻过一座又一座光秃秃的山丘,穿过干涸龟裂的河床,避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被强大妖兽盘踞的深谷。
高武世界的荒野,并非只有蛮荒,还潜藏着危险的开端——那些开启了灵智的妖兽。
它们或许形态各异——有皮毛如钢针、獠牙外露、体型堪比野牛的“刺鬣犬”;有潜伏在沙地下、能喷射麻痹毒液的“沙地蝰蟒”;也有成群结队、飞行迅疾、喙爪锋利的“铁喙秃鹫”。
这些妖兽大多灵智初开,懂得趋利避害,领地意识极强。它们不像普通野兽那样只凭本能,而是拥有了初步的狩猎协作和危险感知能力。
聂安的状态,让他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探查和碾压。他只能依靠残存的微弱感知、小猴子敏锐的预警(它似乎对妖兽气息有着天然的警觉,会发出急促的“吱吱”声示警),以及开山境带来的速度与反应力,提前规避。
一次,他们差点闯入一群刺鬣犬的领地。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风中传来的浓烈腥臊味和低沉的咆哮。小猴子焦急地抓着聂安的头发。
聂安立刻停下脚步,忍着识海的刺痛,将残存的感知提升到极限,勉强“看”到前方丘陵背面几道潜伏的、带着凶戾气息的身影。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着小猴子绕行,宁愿多走几十里的冤枉路,也绝不硬闯。那几只刺鬣犬似乎也察觉到了聂安身上开山境的气息和隐藏的危险,并未追击,只是发出警告性的低吼。
另一次,是在一片布满巨大风蚀岩柱的区域。聂安敏锐地察觉到岩柱阴影中传来的冰冷注视感。他不动声色,装作毫无察觉,却悄然加快了脚步,同时暗暗调动道胎灵力蓄于双腿。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岩柱区时,一道灰影猛地从一根石柱后扑出!是一条体长近丈、鳞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沙地蝰蟒!腥风扑面,毒液在它张开的巨口中凝聚!
“吱——!”小猴子尖叫示警。
聂安早有准备,足下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侧前方激射而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毒液喷射和蛇吻的扑咬!同时,他在闪避的瞬间,右拳凝聚开山境灵力,毫无花哨地一记“崩山劲”狠狠砸在沙地蝰蟒扑空后暴露的七寸位置!
砰!
一声闷响!沙地蝰蟒坚硬的鳞甲凹陷下去,庞大的身躯被打得横飞出去,撞在一根岩柱上,发出痛苦的嘶鸣。聂安看都没看结果,脚下不停,带着小猴子迅速消失在嶙峋的怪石群中。那条受伤的沙地蝰蟒并未追击,显然聂安那一拳让它感到了威胁。
这些遭遇,虽未造成实质伤害,却像冰冷的警钟,时刻提醒着聂安身处环境的险恶和他自身的虚弱。他不能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
白天赶路,夜晚则寻找相对隐蔽的背风处休息。
没有篝火,那会暴露行踪。他盘膝而坐,背靠冰冷的岩石或土壁。小猴子蜷缩在他怀里,汲取着一点体温。
此时,便是他尝试恢复的唯一时间。
他不再强行去凝聚枯竭的精神力,那只会适得其反。他沉下心神,全力运转《星穹念典》中关于道胎温养和灵力运转的基础法门。丹田内,那先天无垢道胎雏形,如同蒙尘的明珠,在主人意志的引导下,缓缓地、坚定地旋转着。
稀薄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无形吸引的萤火,极其缓慢地向他汇聚,没入丹田,被道胎雏形吸收、炼化,转化为温润精纯的灵力。这股新生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流遍他受损的经脉,修复着细微的裂痕,滋养着疲惫的肌肉骨骼,也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驱散着荒野夜晚的刺骨寒意。
识海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焦土,剧痛如同背景噪音。但聂安能感觉到,在道胎灵力持续不懈的滋养下,这片焦土最核心的区域,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活性”,如同深埋灰烬下的火星,等待着复燃的契机。这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却给了他一丝渺茫的希望。
更让他留意的,是道胎本身的异动。在吸收炼化灵气时,它偶尔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特殊的“吸力”波动。这种波动并非针对所有灵气,更像是…在筛选?
聂安尝试着将意念沉入道胎,模糊地感应到,当周围环境中存在某些属性精纯、但极其稀少的能量粒子时,比如路过某些特殊矿石地带,或是在黎明时分,天地间那一缕最纯净的庚金之气,道胎旋转的速度会微不可察地加快一丝,那种“吸力”波动也会变得清晰一点,主动将那些精纯粒子优先吸纳进来,融入自身。
这印证了他突破时的猜想——他的先天无垢道胎,不仅能亲和万法,更能主动“择取”甚至“掠夺”特定的精纯能量来强化自身!这绝非普通的万法亲和,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进化?或者说是道胎雏形在成长过程中展现出的某种天赋特性?
“路还很长…”聂安睁开眼,望着头顶那片被风沙模糊的稀疏星辰,心中低语。失去的,需要时间找回;新的力量,需要耐心探索。当务之急,是活着赶到汇合点。
黎明时分,寒意最重。聂安结束调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小猴子也从他怀里钻出来,抖了抖毛,精神了不少。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西北。远处,丘陵的轮廓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更加清晰,也更显荒凉。但聂安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拍了拍肩头的小猴子。
“走了。”
一人一猴的身影,再次融入这片无垠的沉眠荒野,朝着那约定之地,孤独而执着地前行。荒凉的风卷起沙尘,掠过他们身后,很快便将足迹掩埋,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只有道胎深处那缓慢旋转的雏形,和识海灰烬下那点微弱的星火,在无声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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