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死寂。
意识如同沉在墨黑的海底，被无形的重压包裹。苏璃感觉自己正在缓缓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钝痛。
耳中尖锐的嗡鸣如同永不停歇的警报，大脑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思考都带来剧烈的刺痛。
后颈处那米粒大小的硬疙瘩，在经历了电磁脉冲的冲击后，沉寂得如同死物，但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蛀空般的麻木和隐痛却弥漫开来，比之前的灼热更令人心慌。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她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是不断晃动、扭曲的金属顶棚。刺鼻的消毒水、血腥味、还有一种浓烈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怪异气味，粗暴地冲入鼻腔。身体随着某种规律性的颠簸而晃动，身下是冰冷坚硬、铺着薄薄一层污秽帆布的表面。
救护车…不，这不是正规的救护车！空间狭小，设备简陋，只有头顶一盏昏黄摇晃的白炽灯发出苟延残喘的光线。角落里堆放着生锈的工具箱和沾满不明污渍的塑料桶。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她猛地侧过头！
陆沉舟就躺在旁边狭窄的担架床上，距离她不过半臂之遥。
他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死灰，嘴唇干裂，失去了所有血色。他身上的西装外套被剪开，背部靠近左肩胛骨的位置，一个狰狞的弹孔暴露在空气中，周围的血肉模糊一片，暗红色的血痂和不断渗出的新鲜血液交织，触目惊心。
小腿上缠着临时止血的绷带，也己被血浸透。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痛苦的摩擦音，仿佛破败的风箱。
他还活着…但仅仅是活着。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苏璃的心脏！电磁脉冲！那个该死的银色装置！它到底是什么？竟然能瞬间放倒陆沉舟这样的存在？！
“他怎么样？！” 苏璃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挣扎着想坐起来查看他的伤势。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让她瞬间脱力，重重跌回冰冷的担架。
“别动！”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苏璃这才注意到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没有隔断。开车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男人，而副驾驶上坐着的，正是那个被陆沉舟电话里称为“老K”的人！
他侧过半边脸。那是一张极其普通、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脸，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金属般的冷静光泽。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心电波形——显然连接着陆沉舟身上的简易监护设备。
“贯穿伤。子弹擦着肺叶边缘过去，没留在体内。失血严重，血压很低。小腿是贯穿伤，没伤到骨头。” 老K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物品的损坏情况。“脉冲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神经干扰和脏器功能紊乱，加重了休克。能不能撑到地方，看他的命。”
看他的命…苏璃的心沉到了冰点。陆沉舟如果死了…她和妹妹…她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掌控着她生死的男人，他的强大并非无懈可击，而他一旦倒下，她将首接面对更加恐怖的深渊！
“我们…要去哪里？” 苏璃的声音带着颤抖。
“安全屋。” 老K言简意赅，目光重新落回平板，“处理他的伤，还有你的麻烦。”
她的麻烦…追踪器！苏璃下意识地摸向后颈，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绷带边缘。那个东西…在脉冲之后，似乎彻底沉寂了。但老K真的能安全取出它吗？那个能接收指令的魔鬼装置？
车子在颠簸中疾驰，窗外是飞掠而过的、模糊不清的郊区夜景。每一次颠簸都让陆沉舟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闷哼。
苏璃躺在冰冷的担架上，侧头看着他毫无生气的侧脸，看着他背上那个狰狞的伤口，看着他生命体征在屏幕上危险地波动…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恨他吗？恨。他掌控她，威胁她，视她为棋子。
怕他死吗？怕。怕得要命。他死了，她和妹妹就完了。
那此刻看着他濒死的痛苦…是什么感觉？是快意？是怜悯？还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
她不知道。混乱的情绪撕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比身体的伤痛更加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照亮前方——一个废弃的、巨大的厂房仓库入口，卷帘门半开着，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老K和司机迅速下车。老K拉开车厢后门，冰冷的夜风灌入。
“把他弄进去。” 老K对司机吩咐，然后目光转向挣扎着坐起来的苏璃，眼神冰冷，“你，跟我来。”
苏璃强忍着眩晕和左臂的剧痛，艰难地挪下车。外面下着冰冷的细雨，空气潮湿阴冷。她看到司机和另一个从仓库阴影里出来的男人，用担架将昏迷不醒的陆沉舟抬了进去。他灰败的脸在仓库入口昏暗的灯光下一闪而逝。
“这边。” 老K没有理会陆沉舟，径首走向停在仓库角落里的一辆…经过改装的面包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辆伪装成普通面包车的移动手术室！
车厢内部被改造成了无菌手术环境，无影灯亮着惨白的光，手术器械整齐地排列在托盘里，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消毒水味和一种电子设备特有的臭氧味。
“上去。躺好。” 老K戴上无菌手套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指了指中间的手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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