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长老会医院重症监护区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过度紧张后的疲惫气息。叶小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长椅上，像一尊被抽空了力气的瓷娃娃。她的指尖还残留着胶卷燃烧殆尽的灼热感，以及一种奇异的、来自相机裂痕的冰凉。为了冻结阿瑞斯坍缩形成的波动率黑洞，她献祭了所有的“悲悯”，计数器归零的瞬间，相机仿佛发出了灵魂深处的悲鸣，那道在终章战斗中新添的裂痕，狰狞地横亘在取景框上方。
“小柔？”苏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轻轻坐在旁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可可，“医生说你只是脱力，休息下就好。清雪在眼科做最后检查，林默…林默被债网系统强制休眠了，右手透明化暂时稳定了。”
叶小柔接过杯子，热意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却暖不进心底。她低头看着膝上那台伤痕累累的徕卡M3相机，那道裂痕如同命运的疤痕，无声地嘲笑着她刚刚倾尽所有的牺牲。悲悯计数器一片死寂的灰暗，不再有跳动的数字，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那道刺目的裂痕。
“秦以墨…”叶小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投向紧闭的ICU病房门，“他怎么样了？阿瑞斯强制抽取的那三年寿命…”
“生命体征稳定，倒计时…还在走，但速度似乎慢了一点点？医生说这是好现象。”苏婉儿试图安慰，但自己也不敢确定。病房里那个连接着复杂仪器的身影，承载着太多谜团和沉重的代价。
这时，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身材圆润的护士推着药车“哐当哐当”地经过，看到叶小柔手里的老相机，眼睛一亮：“哇哦！古董胶片机？真酷！不过姑娘，你这相机摔得够狠啊，这么大条口子，镜头没事吧？还能拍吗？要不要我帮你找个胶布先粘粘？”护士大姐热情洋溢，显然对相机裂痕里可能渗出的“鲜血”毫无察觉，在她眼里，那只是物理损伤。
叶小柔和苏婉儿对视一眼，紧绷的神经被这接地气的“关怀”戳破了一个小口。叶小柔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微笑：“谢…谢谢，不用了。它…它比较特殊。” 苏婉儿则忍不住“噗嗤”一声，又赶紧捂住嘴，牵动了声带，疼得微微蹙眉。
“特殊？再特殊也是相机嘛！拍不了照片多可惜。”护士大姐不以为意，推着车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一句，“需要帮忙喊我啊，305床呼叫！”
护士的插曲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一圈短暂的涟漪。叶小柔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我想去看看他。”
进入ICU需要严格的无菌程序。叶小柔换上隔离衣，戴上口罩帽子，像个小小的宇航员，轻轻推开了秦以墨病房的门。仪器的滴答声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秦以墨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床头那盆之前因时停消耗而枯萎的花，竟然抽出了一点新绿的嫩芽，在惨白的灯光下倔强地挺立着。
叶小柔的心猛地一颤。她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描摹着他安静的轮廓。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呢喃：“骗子…你才是最大的风险精算师，对不对？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混杂着担忧、怨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她拿出相机，下意识地想记录下这病房里唯一的生机——那抹新绿，指尖习惯性地抚过冰冷的机身。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相机裂痕边缘的刹那——
“嗡…喀啦！”
相机机身猛地一震！那道狰狞的裂痕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仿佛内部有熔岩在奔流！叶小柔吓得差点脱手，慌忙紧紧抓住。裂痕深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金属撕裂和齿轮卡死的异响，像是某种精密的机械结构正在内部经历着痛苦的蜕变。
“小柔？怎么了？”苏婉儿在观察窗外焦急地敲玻璃。
叶小柔来不及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在相机的取景框上。透过那道裂开的“伤痕”，取景框内的景象不再是安静的病房和嫩芽。一阵剧烈的、如同信号不良的雪花闪烁后，几个模糊、跳跃的橙红色数字，如同上世纪老式数码管般，艰难地在取景框的右下角挣扎着显现出来！
**19… 73…**
数字疯狂地闪烁、扭曲，带着一种不祥的电流嘶鸣声。
叶小柔的心跳如擂鼓，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爬上脊椎。她屏住呼吸，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滴…滴…滴…”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节奏似乎也受到了干扰，变得有些紊乱。
终于，在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滋——”声后，那串数字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下，带着一种绝望的清晰，死死地定格在取景框中：
**1973.10.16**
鲜红，刺目，仿佛凝固的血液。
叶小柔倒抽一口冷气，寒意瞬间席卷全身。1973年10月16日？这是什么日子？卷七原油危机的日期？这个日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进了她刚刚经历完一场生死大战的心脏，开启了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未知深渊。恐惧和茫然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病床上，秦以墨放在被子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幅度小到连最精密的仪器都未必能捕捉，但叶小柔却鬼使神差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猛地从相机上移开，投向秦以墨的脸。
他依然双目紧闭，安静得如同沉睡。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叶小柔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观察窗外，苏婉儿看着叶小柔煞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姿势，急得又敲了敲玻璃：“小柔！到底怎么了？相机又出问题了？”
叶小柔缓缓抬起头，隔着玻璃看向苏婉儿，又低头看了看取景框中那如同诅咒般凝固的日期，最后目光落在秦以墨那只似乎动过又似乎没动过的手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举起相机，让苏婉儿看清取景框里那串血红的数字。
窗外，苏婉儿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叶小柔手中那台裂痕狰狞的相机内部，隐约传来的、如同计时炸弹倒计时般的、细微而持续的“咔哒…咔哒…”声。
裂痕深处，那抹红光并未完全消退，如同恶魔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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