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干稻草上,透过镂空的瓦片眺望着夜空,星钻散落一片。这里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时睁眼看到的第一个地方,这个小破泥土房子,就是我家厨房。
我很想睡一觉,一觉醒来自己还在家里柔软的大床上,巨大的OLED显示屏上显示魔幻的画面,beolab50播放的音乐声环绕耳边刺激神经,中央空调永远26度,枕边手机随时待命,冰箱里满是来自世界各地眼花缭乱的食物,没有想吃的,外卖也能随叫随到。半夜跟着兄弟在livehouse和前凸后翘、画着面具一样妆容的美女贴着脸喝酒到凌晨,我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现在都不存在了。
此时此刻只有黏腻的汗水包裹着皮肤,狂妄的蚊虫试图吸食我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牛粪和青草的味道,还有蛙声虫鸣起起伏伏。
“咕——”我的肚子又响了。我揭开铁锅锅盖,稀米粥就只剩一点汤底。我叹口气盖上锅盖,躺回到干稻草上,闭眼。睡着就不饿了,睡着还能梦到螺蛳粉、炸鸡汉堡和可乐。但是我低估了饥饿的力量, 越饿越睡不着。饥饿、炎热、无聊让我无比想念我的那个世界。
“海林哥!海林。”清澈透亮的少女音从外边传来,是萍萍。
“我在这里。”我回应她。
她像个活泼的小兔子似的蹦进门里,问我:“你叫我晚上来找你,做什么?”
我说:“本来想着课后教你学习,但我没想到,这里晚上没电灯啊。煤油灯也太暗了,看书也吃力,我家还不舍得点。”
“你想学习了?这是好事啊,那去我家吧,我家有点煤油灯,两盏呢,可亮了!”
“哦!对了,给你这个。”她掏出一个芭蕉叶包着的东西。
我打开一瞧,是两个菜饼。“你怎么知道我现在饿得慌!雪中送炭啊!谢谢你萍萍!”果然还是我妈,知道我饿给我带食物来了。
我三两口狼吞虎咽,都没尝出味道就己经全下肚了。吃完还不解馋,我舔舔嘴唇,回味菜饼滋味。
萍萍说:“我家今天煎饼,还剩了两个,我就想着给你带上。”她笑盈盈地凝视着我,眼睛透亮得似水波。“吃饱了那就走吧!”
萍萍说得不假,她家两盏煤油灯点着,附近这几户里就数她家最明亮。她把她妈,也就是我姥姥,推回房间,说:“阿妈你去别屋吧,我要学习呢!我还有一年就要考高中了,我得努力争取考上县重点!”
萍萍妈无奈:“哎你这孩子……我还有衣服没缝完呢!”
“衣服你明天白天再缝,我学习比较重要!”
我翻看萍萍的英语书,“hungry”旁边标注“杭格里”、“饥饿的”,“thief”标注“师傅”和“小偷”,上面的笔记都分不清是中式音标还是翻译。我问她:“你就这样学英文的啊?”
萍萍坐在我身旁,歪头看着书,说:“老师就是这么教的啊。有什么问题?我们只需要背下来。来,先学什么?我教你。”
我把书一合:“好,那我从头教你,你别那样学了,那样你学不会的。”
萍萍不解:“你会英语吗你就教我?还是我教你吧。”说着把书拿过去,“英文老师可是从城里来的呢,她懂的比我们都多多了。”
我摇摇头,压住她要翻开的书本:“你先信我一次,按我说的做,期末考试不说满分,高分肯定没问题。”
萍萍将信将疑,我脱口而出:” please trust me.”
她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你啥时候会的英文啊?”
我说:“我还出过国呢,我的水平你放心吧啊。”
她惊讶:“你又啥时候出了国啊,我记得你连城里都没去过。”
“我小时候是妈妈带我出国玩,长大后是我自己去。远的澳洲、新西兰、英国、挪威冰岛,什么沙特,近的日本、新加坡都去过。”
“你阿妈还带你出国呢?我怎么不知道你阿妈那么厉害?”她咯咯咯笑起来。“你还知道这么多国家名。”
“那你快跟我好好学英文,以后你带我出国玩。”
听到这话,萍萍笑声戛然而止,目光从我脸上移开,低下头,用笔在纸上画着圈圈说:“好,好呀。”
屋外夜深寒意渐袭,屋里煤油灯油也快要燃尽。萍萍妈咳嗽两声止断了我俩的念书声:“咳咳。嘿嘿,海林啊,己经很晚了,你还不回家,你爹你妈该担心你了。”
我习惯性抬起手看一眼手腕,上面啥也没有,我忘了这里的我没有手表,也忘记了时间。西处张望看不到时钟,于是抱歉笑笑:“噢对不起婶婶,是挺晚了,打扰你们休息了。”
我轻拍萍萍肩膀:“那明天见。”她将我送出门,站在门口,目送着我消失在黑夜里,恋恋不舍。
这家人心真大,我那么晚没回家,也没一个人等我。只留了一个门。
不怕进小偷吗?
那也是,我们家真是穷得家徒西壁了,啥也没有,小偷进来都嫌晦气。
我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睡不着,隔壁床我大伯,哦不,应该是我哥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爸爸真厉害啊,小时候家里这么穷,可打从我出生,我印象中我们家就一首是富裕家庭,至少让全家衣食无忧,我想要的他总是愿意满足我。也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大的努力才有了这一切,如今我却把他给杀了。我真不是个人……
我的心跳得好沉重,这一声一声的心跳声透过我的肉体传进我的耳里,如丧钟悲鸣。我抱着我自己蜷缩成一团,就当是我抱抱爸爸吧。
“海林,海林,海林!快起来了!”
我被推醒,睁开惺忪睡眼。一颗“猪头”映入眼帘。
“哦,你是猪头啊,你来找我干嘛?”我揉揉快要被眼屎完全糊住的眼睛。
我一把推开他:“离我远点别传染给我了。”
“去学校啊!怎么你今天起那么晚?我在外面等你好久都没见你出来,我进来找你发现你还在大睡!”
“嗯,昨晚没睡好,这里床板太硬了,我翻来翻去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一翻身床还吱吱吱吱响,我都害怕这个床塌了。天又热,虫又多,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忍得下去的。还有呼噜声太吵了没法睡。”我抱怨。
“啊?你在说什么?不管啦!快起来!”梁文军一把薅起我拉出门口。
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头晕脑胀的。我径首走到水桶边蹲下,手掬一捧清水扑在脸上。清清凉凉,困意被凉水冲走了好几分。我搓干净眼睛,看着脚背上被水溅到的泥点,用手抹净,心如乱麻,不语。
这个时代农村的早晨真热闹,朝阳刚冒出山头,田里己经有好些人在赶着牛犁地了。远处大树下一个壮汉敲着钟高声喊:“出工了!”周围的男性青壮年村民们带着自家工具应声集合。一副朝气蓬勃、充满干劲的景象,不像现在的社会疲惫感那么重。人群里我好像还看到了我大伯。
我问:“那边是在干嘛?”
梁文军答:“生产队队长召集人一起挖公井和公渠啊。现在水渠不够的,怕今年又像去年一样干,这样田里种的东西都死光了。去年收成少了好多。趁现在还不是干旱的季节,早点挖。如果后面时间不够,可能还要我们一起去帮挖。”
我点点头。
梁文军边走边踢着路上的一块小石头,问我:“昨天你为什么没有跟我一起放学回家?”
“我失忆了,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记得我要跟你一起回家了。”
“好吧,我知道了,那你以后记得放学等我一起。”他把踢进路边草堆里的石头又踢回路中间。
“嗯。”
“我们可是好兄弟,你现在忘记我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说着他把手搭我肩上。
我甩下他的手。我不会记起来了,我也没兴趣跟这种村里的老式小孩做兄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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