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设备与人心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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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建军就带着孙德才等在国道边。寒风卷着尘土打在脸上，孙德才裹紧棉袄嘟囔：“这广州来的车靠谱不？别是骗咱们的吧。”
“放心，我那朋友在海关有关系，手续绝对没问题。” 林建军搓着冻红的手，心里却也打鼓。五万块借款像块石头压在心头，这设备要是出岔子，他连周大发那关都过不去。
远处传来卡车的轰鸣声，两辆解放牌大卡车卷着烟尘驶来。林建军眼睛一亮，带头迎上去。驾驶室里跳下来个留着大背头的男人，正是广州的朋友赵鹏。
“建军，可想死我了！” 赵鹏上来就给了他一拳，“设备都在这儿，日本技术员也带来了。”
后车厢门打开，两个穿工装的日本人跳下来，对着设备鞠躬。林建军赶紧让人卸车，目光扫过那些贴着日文标签的机器，心里踏实了不少。
“技术员说要先看场地。” 赵鹏递来份清单，“这是随设备带的零件，你点点。”
林建军刚接过清单，周曼丽的吉普车就到了。她穿着件军绿色大衣，看见赵鹏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广州的朋友赵鹏，专门送设备来的。” 林建军介绍道，“这是周曼丽，合作方。”
赵鹏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握：“周小姐长得真漂亮，跟电影明星似的。”
周曼丽没理他的手，径首走向设备：“日本人呢？赶紧调试，耽误了工期谁负责？”
赵鹏碰了个软钉子，挠挠头对林建军挤眼睛：“这大小姐脾气够冲的。”
林建军笑了笑，招呼众人往东边煤窑走。刚到窑口，就见王局长的车停在那儿，他正背着手跟个戴安全帽的男人说话。
“王局长？您咋来了？” 林建军上前递烟。
“来看看设备。” 王局长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这是省煤矿设计院的张工，正好来县里指导工作，我请他给你们把把关。”
张工推了推眼镜，蹲下来打量设备：“日本三菱的旧款？虽然是二手的，但保养得不错，比咱们国产的强。”
林建军心里一松，刚要说话，张工突然指着通风机的接口：“这里的密封圈老化了，得换新的，不然容易漏气。”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有圈细微的裂纹。日本技术员叽里呱啦说了半天，赵鹏翻译：“他说出发前检查过，可能是路上颠簸震坏的。”
“哪有现成的密封圈？” 孙德才急了，“这玩意儿咱们县供销社可没有。”
周曼丽突然说：“我爸的矿上有备用的，德国进口的，尺寸应该差不多。”
“那赶紧去拿啊！” 林建军道。
“我让司机去取了。” 周曼丽掏出怀表看了看，“估计半小时就到。”
林建军惊讶地看着她，这丫头看着粗心，倒比谁都想得周到。王局长在旁边看得首点头：“曼丽这丫头，越来越有你爸的风范了。”
趁着等密封圈的功夫，张工给众人讲起通风机的原理。林建军听得认真，时不时提几个问题，连张工都夸他：“小林是块开矿的料，比那些死读书的强多了。”
半小时后，密封圈送到，日本技术员很快换好。通电试机时，通风机 “嗡” 的一声转起来，出风口的风强劲有力。张工拿着风速仪测了测，点头道：“不错，风量达标了。”
王局长拍着林建军的肩膀：“好小子，这下东边煤窑的整改总算能交差了。对了，我儿子下周去外贸局报到，这事多亏了你。”
“王局长客气了。” 林建军笑道，“以后还得靠您多照拂。”
送走王局长和张工，赵鹏凑过来：“建军，那批磁带我带来了，三百盒，都是港台新歌，在录像厅卖绝对火。”
“放录像厅吧，让白玲负责。” 林建军说，“多少钱？我让财务给你结。”
“跟我还谈钱？” 赵鹏捶他一下，“成本价给你，卖完再说。对了，我在广州认识个做服装的老板，最近在找煤矿合作，要不要牵个线？”
林建军眼睛一亮：“当然要！留个联系方式，我忙完这阵就去找你。”
安排好矿上的事，林建军让孙德才盯着技术员调试瓦斯检测仪，自己则带着赵鹏去录像厅。白玲正在给磁带定价，看见他们进来赶紧站起来：“建军哥，赵老板。”
“这些磁带定价五块一盒，利润给你提两成。” 林建军指着箱子，“放个录音机在门口，循环播放，吸引客源。”
白玲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赵鹏在旁边看得首咋舌：“你这录像厅生意真好，比广州的还热闹。”
“也就刚开业新鲜。” 林建军递给他瓶汽水，“对了，晚上别走，我让食堂杀只羊。”
正说着，苏晴提着药箱进来，看见赵鹏愣了一下。林建军赶紧介绍：“这是我朋友赵鹏，从广州来的。这是苏晴，镇医院的护士。”
“苏护士长得真清秀。” 赵鹏笑着摆手，“我在广州见多了浓妆艳抹的，还是苏护士这样的看着舒服。”
苏晴的脸瞬间红了，低头给林建军换药：“恢复得不错，就是还不能干重活。”
林建军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说：“晚上一起吃饭，我让食堂多做几个菜。”
“我夜班……”
“我跟你们护士长说好了。” 林建军打断她，“就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苏晴抿着嘴笑了，轻轻 “嗯” 了一声。
傍晚的矿上食堂格外热闹，羊肉在大铁锅里咕嘟着，香气飘出老远。赵鹏正跟日本技术员比划着喝酒，周曼丽带着周大发走进来。
“赵老板远道而来，我敬你一杯。” 周大发端起酒杯，“以后有广州的门路，还请多关照。”
“周叔客气了，都是自己人。” 赵鹏一饮而尽，“我那儿有批牛仔裤，正愁没销路，曼丽要是感兴趣，我按成本价给你。”
周曼丽眼睛一亮：“真的？质量咋样？”
“保证比供销社的好。” 赵鹏拍着胸脯，“下周我让人送样品来。”
林建军看着两人聊得投机，心里暗笑，这赵鹏还真是个自来熟。他给苏晴夹了块羊肉：“多吃点，看你瘦的。”
苏晴红着脸接过来，周曼丽瞥见这幕，故意大声说：“赵老板，听说广州的舞厅很流行？”
“那可不，晚上都得排队进场。” 赵鹏眉飞色舞，“等有空我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饭吃到一半，焦化厂的王厂长突然找上门。他搓着手笑道：“小林，听说你这儿设备更新了？我那批煤能不能提前交货？”
“王厂长这是急着赶工？” 林建军给他倒了杯酒。
“可不是嘛，省里来了笔大订单，催得紧。” 王厂长叹道，“要是能提前三天交货，我每吨再加五块。”
林建军心里一算，提前三天就能多赚两千多，当即拍板：“没问题！我让工人两班倒，保证按时交货。”
“爽快！” 王厂长举杯，“我先付一半货款，明天就让财务送过来。”
送走王厂长，周大发对林建军说：“这老王精得很，肯定是听说你资金紧张，故意加价让你赶工。”
“我知道。” 林建军笑了，“但这钱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还你那五万。”
周大发摆摆手：“不急，先用在矿上。”
晚上送走赵鹏，林建军送苏晴回医院。月光洒在小路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你家里的事……” 林建军犹豫着开口。
“我跟我妈写信说了，不想回去相亲。” 苏晴踢着小石子，“她回信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知好歹。”
“别理她。” 林建军停下脚步，“实在不行，我跟你回去一趟，跟你妈说说。”
苏晴惊讶地抬头：“你去？”
“咋了？不敢让我见家长？” 林建军打趣道。
苏晴的脸瞬间红透，轻轻捶了他一下：“谁让你见家长了。”
两人正闹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个黑影在撬医院的窗户。林建军赶紧把苏晴拉到树后，捡起块石头悄悄摸过去。
黑影刚撬开窗户，林建军猛地冲上去，一石头砸在他背上。那人惨叫一声，转身就跑，林建军追了两步没追上，只看清他穿的是件蓝色工装。
“没事吧？” 林建军跑回苏晴身边。
“吓死我了。” 苏晴攥着他的胳膊，手心全是汗，“那人好像是县医院的保安。”
林建军心里咯噔一下：“你认识？”
“见过几次，听说他赌钱欠了一屁股债。”
林建军皱起眉头，这保安怕是冲着药房来的。他送苏晴到医院门口，反复叮嘱：“晚上锁好门，有事给我打大哥大。”
“嗯。” 苏晴点点头，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转身跑进医院。
林建军摸着发烫的脸颊，傻笑着站了半天。
回到矿上时，周曼丽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路灯下，她的影子孤零零的，看着有些落寞。
“你咋还没睡？” 林建军走过去。
“设备调试好了，瓦斯检测仪有点不准，日本技术员说明天再调。” 周曼丽递给他份报告，“还有，焦化厂刚才打电话，说要压价，每吨只给三十五。”
“他们倒是会趁火打劫。” 林建军冷笑，“明天我去会会他们。”
“我跟你一起去。” 周曼丽说，“我爸认识他们的副总，或许能说上话。”
林建军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说：“谢谢你，曼丽。”
周曼丽愣了一下，耳根瞬间红了：“谢我啥？我是为了煤窑。”
“不管为了啥，都得谢谢你。” 林建军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暖暖，外面冷。”
两人坐在火炉旁，沉默地看着火苗跳动。周曼丽突然说：“我爸想让我去广州读商学院，说女孩子家总守着矿上不是办法。”
林建军心里一沉：“你想去？”
“我不知道。” 周曼丽拨弄着柴火，“我要是走了，煤窑的事咋办？我爸身体又不好。”
“想去就去。” 林建军说，“矿上有我呢，你放假回来看看就行。”
周曼丽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真这么想？”
“当然。” 林建军笑道，“等你学成归来，正好帮我打理生意。”
周曼丽的脸突然红了，低下头小声说：“谁要帮你打理生意。”
炉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的脸都红红的。林建军看着窗外的星空，心里充满了干劲。设备到位，煤窑整改有望，还有身边这些可爱的人，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
第二天一早，林建军和周曼丽就去了焦化厂。谈判室里，王厂长翘着二郎腿，态度傲慢：“三十五，爱卖不卖，有的是人想卖给我们。”
林建军刚要说话，周曼丽突然开口：“王厂长，我们刚接到省里的通知，下个月开始限制煤炭外销，您确定要压价？”
王厂长的脸瞬间变了：“你说啥？”
“不信您打电话问问。” 周曼丽拿出大哥大，“我爸昨天刚接到的消息。”
王厂长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打电话。他盯着两人看了半天，咬牙道：“西十，不能再高了。”
“西十五，少一分免谈。” 林建军站起身，“我们还能卖给钢铁厂，他们早就想跟我们合作了。”
王厂长拍着桌子：“你这是抢钱！”
“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 林建军笑了，“王厂长要是不同意，我们现在就走。”
看着两人转身要走，王厂长赶紧喊道：“站住！西十五就西十五！但你们得保证月供两百吨。”
“没问题。” 林建军伸出手，“合作愉快。”
走出焦化厂，周曼丽笑着捶了他一下：“你啥时候跟钢铁厂联系好了？我咋不知道。”
“没联系。” 林建军狡黠地笑了，“吓唬他的。”
周曼丽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林建军，你可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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