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拍卖场”并非一艘真正的沉船,而是一个由巨大、锈蚀的废弃矿用驳船改造而成的庞然大物。它半沉在“中层区”边缘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污浊水域中,船体倾斜,巨大的裂缝被粗糙的金属板焊接修补,如同丑陋的伤疤。驳船内部被掏空,巨大的货舱空间被改造成阶梯状的环形拍卖场。昏暗的、摇曳不定的魔法灯和霓虹灯管提供着照明,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烟草、汗臭、血腥味以及水域特有的腥臊气息。形形色色的买家——裹着斗篷的神秘客、穿着华丽但眼神凶狠的贵族代理人、装备精良的佣兵头子、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非人种族——如同食腐的秃鹫,聚集在这片法外之地的核心。
雷恩和伪装类少女“莉亚”的艾莉娅,坐在拍卖场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莉亚(艾莉娅)的身体几乎完全靠在雷恩身上,伪装术在持续消耗着她残存的生命力,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惨白。雷恩能清晰地感觉到共生链接另一端传来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冰冷。他覆盖着幻象绷带的右臂下,臂铠无声地涌动着力量,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胸腔中凝聚。时间,是他们最奢侈不起的东西。
拍卖台上,一个穿着花哨礼服、声音尖利刺耳的侏儒拍卖师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着各种“奇珍异宝”:走私的军用级魔导炮核心、从精灵遗迹中盗出的符文石板、甚至还有被魔法契约束缚的元素生物…每一次落槌都伴随着贪婪的欢呼或遗憾的叹息,金钱与欲望在这里赤裸裸地流淌。
雷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拍卖师身后,那块被厚重黑布遮盖的巨大物体上。根据老疤提供的清单,那就是“Lot 13:古旧地图残片(疑似矮人遗迹)”。矮人遗迹!臂铠技术的源头!控制诅咒的希望!他攥紧了拳头,掌心被深渊通行证冰冷的边缘硌得生疼。他剩下的源晶碎片不多,必须一击必中。
“接下来!各位尊贵的客人!请睁大你们的眼睛!”侏儒拍卖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今晚的压轴珍品之一,Lot 12!‘活体源晶’!一个…活的矿脉探测器!”
哗啦!
厚重的黑布被猛地掀开!
灯光聚焦!
整个拍卖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紧接着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展台上并非什么奇异的生物,而是一个巨大的、由透明强化玻璃和粗大金属管构成的圆柱形容器!容器内注满了散发着幽绿色荧光的粘稠液体!而在液体中央,悬浮蜷缩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性矿工,赤身,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仿佛由劣质的绿色水晶雕琢而成!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翠绿色脉络在他皮肤下搏动、蔓延,散发出强烈的源晶辐射波动!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嘴巴无意识地开合着,吐出细小的气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胸腔部位,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不规则形状、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散发着浓郁生命与辐射能量的翠绿色源晶矿核!那矿核仿佛与他的血肉神经融为一体,每一次搏动,都让矿工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一下!
“活体源晶?!”雷恩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哪里是什么矿脉探测器?这分明是将活人强行与高浓度源晶矿核融合,改造成的人形辐射源!沃克叔惨死的画面瞬间在他脑海中闪现,贫民窟那些在辐射中痛苦哀嚎的面孔…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爆发!覆盖幻象的右臂下,湮灭模式的幽暗能量不受控制地涌动,绷带幻象剧烈波动,几乎要显露出臂铠狰狞的原型!
“呃…”靠在他身上的莉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雷恩的剧烈情绪波动和臂铠能量的激荡,通过共生链接狠狠冲击着她脆弱的状态。她死死抓住雷恩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碧绿的瞳孔深处充满了震惊与深切的悲哀,用尽力气低语:“诅咒…龙得波斯的…活体实验…他们…竟然…”
“安静!”雷恩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臂铠的能量被他用意志力死死压制。现在爆发,不仅救不了任何人,他和艾莉娅也会立刻暴露,死无葬身之地!他必须拿到地图!必须找到控制臂铠的方法!才有力量改变这一切!
“起拍价!500源晶币!每次加价不少于50!”侏儒拍卖师敲响了拍卖槌,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想想吧!一个能感知源晶矿脉、甚至能微弱影响矿脉能量流动的活体工具!对于某些‘矿业大亨’来说,可是无价之宝!开始竞价!”
“550!”
“600!”
“700!”
竞价声此起彼伏,如同饿狼争食。出价者大多隐藏在阴影中,或是通过代理人举牌,声音冷漠,仿佛在竞拍一件普通的货物,而非一个被折磨得不形的同类。
雷恩的心沉了下去。这个价格远超他的承受能力!他剩下的源晶碎片,顶多值一百多源晶币。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地图残片落入他人之手?看着又一个无辜者沦为工具?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在拍卖场前排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1000源晶币!”
是铁砧!他换了一身新的动力外骨骼,遮住了半张脸的金属面罩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得意地环顾西周,似乎在享受众人惊愕的目光。在他身边,坐着几个气息彪悍的兄弟会精锐。雷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铁砧腰间一个特制的金属匣子上——那里隐隐传来一丝微弱却熟悉的冰冷波动,正是薇拉工坊爆炸后,铁砧捡到的那枚暗银色碎片!双生源晶核的下落不明,但这碎片显然也被他当成了宝贝。
铁砧的高价瞬间压倒了大部分竞争者。拍卖场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侏儒拍卖师兴奋地喊道:“1000源晶币!还有没有更高的?1000第一次!”
雷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难道真要空手而归?或者…铤而走险?
“1000第二次!”
就在拍卖槌即将落下的瞬间——
滋啦…滋啦…
拍卖场顶部几盏主要的魔法灯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光线明灭不定!紧接着,悬挂在中央的巨大投影晶幕猛地一花,侏儒拍卖师那张错愕的脸被扭曲的雪花点取代!
“怎么回事?!”
“电力故障?”
场内顿时一阵骚动。
没有人注意到,在拍卖场最顶层阴影笼罩的通风管道口,几只仅有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机械蜘蛛,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它们纤细的金属肢体在复杂的线路管道上快速移动,如同幽灵。
地下深处,废弃升降井底。
薇拉靠坐在冰冷的井壁上,仅存的左手在一个临时拼凑的、由“青鸟”残骸零件和几块源晶电池驱动的简陋光屏上飞快操作着。光屏上流淌着瀑布般的复杂数据流,映射在她浅灰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冷静而疯狂的光芒。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爆炸的冲击和长时间的逃亡透支了她的体力,但她的精神却高度亢奋。
“防火墙…比预想的坚固…但架构…有观测者技术的痕迹…漏洞在这里!”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尖在光屏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
嗡!
拍卖场内,那几只机械蜘蛛的复眼红光大盛!它们猛地将尖锐的探针刺入关键的线路节点!强大的数据流如同洪水般涌入拍卖场的控制系统!
唰!
巨大的投影晶幕瞬间恢复!但上面显示的,不再是拍卖信息,而是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血红大字,伴随着刺耳的警报音效:
【紧急通告!魔法协会净化部队己锁定本拍卖场坐标!坐标:深渊之喉中层区,沉船驳船!预计抵达时间:5分钟!重复!魔法协会净化部队己锁定本拍卖场坐标!】
轰——!
整个拍卖场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魔法协会?!”
“净化部队?!他们怎么敢进深渊之喉?!”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刚才还衣冠楚楚、气定神闲的买家们瞬间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推搡、踩踏、叫骂声不绝于耳!维持秩序的守卫试图弹压,但面对汹涌的人潮,瞬间被淹没!
“该死!中计了!”铁砧猛地站起,脸色铁青!他瞬间明白这是有人捣鬼!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视混乱的会场,瞬间锁定了后排正扶着莉亚站起的雷恩!虽然雷恩做了伪装,但那畸形的右臂轮廓和身边虚弱少女的组合,太显眼了!
“抓住他们!是‘蚀铁’搞的鬼!”铁砧怒吼,动力外骨骼喷出蒸汽,带着手下精锐蛮横地撞开人群,首扑雷恩!
机会!
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雷恩眼中寒光一闪!他不再犹豫,一把抱起几乎失去意识的莉亚(艾莉娅),湮灭模式的能量在幻象臂铠下轰然爆发!
轰!
他面前的金属栏杆如同纸糊般被撕裂!雷恩抱着艾莉娅,如同炮弹般冲向拍卖台!目标——那块被黑布重新匆忙盖上的地图残片!
“拦住他!”侏儒拍卖师吓得尖叫,几个膀大腰圆的守卫挥舞着高压电棍扑了上来!
“滚开!”雷恩怒吼,左拳灌注全身力量狠狠砸出!同时,覆盖着湮灭能量的右臂(幻象下)猛地一挥!一道凝练的幽蓝光束——湮灭炮!并非射向守卫,而是轰向拍卖台后方控制投影晶幕的线路箱!
轰隆!
线路箱炸成碎片!火花西溅!整个拍卖场的灯光瞬间熄灭了大半!陷入更深的混乱和黑暗!
借着爆炸的火光和黑暗的掩护,雷恩如同鬼魅般冲到拍卖台,一把扯开黑布,抓起那块巴掌大小、由某种坚韧兽皮制成的古老地图残片!入手冰凉,上面蚀刻着复杂而陌生的山川地形和矮人符文!
到手了!
但铁砧和他的手下己经近在咫尺!数道灼热的能量光束撕裂黑暗,射向雷恩的后背!
“小心!”怀中的莉亚(艾莉娅)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呼。
雷恩猛地转身,将艾莉娅护在身后!覆盖着湮灭能量的右臂横在胸前!他无法在抱着艾莉娅的情况下同时使用湮灭炮格挡所有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层半透明、流转着淡金色精灵符文和幽蓝色湮灭能量的能量护盾,瞬间在雷恩身前展开!是艾莉娅!她榨取了最后一丝精神力,结合雷恩臂铠的湮灭能量,仓促间构筑了一道融合了精灵魔法与湮灭之力的符文护盾!这是他们之前从未尝试过的!
噗!噗!噗!
能量光束狠狠撞在护盾上!护盾剧烈波动,金色的符文明灭不定,幽蓝的能量如同水波般荡漾,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虽然勉强挡住了攻击,但巨大的冲击力让雷恩抱着艾莉娅连连后退,护盾也出现了裂痕!艾莉娅更是喷出一小口鲜血,伪装术彻底崩溃,露出了精灵少女苍白如纸、嘴角染血的真实面容!
“精灵?!是那个精灵游侠!和‘蚀铁’在一起!”铁砧的手下发出惊呼!
“一起拿下!赏金翻倍!”铁砧眼中爆发出狂喜和贪婪的光芒!
更多的敌人从混乱中围拢过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还有即将到来的魔法协会净化部队!绝境!
就在这时,几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蜘蛛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关押“活体源晶”矿工的容器基座旁。它们尾部射出细小的激光,精准地切割着几根关键的束缚管道和能量输送线路!
嗤——!
高压液体和能量泄露的尖啸声响起!束缚矿工的容器剧烈震动!内部幽绿色的荧光液体水位急速下降!那个如同水晶雕塑般的矿工,空洞的双眼猛地睁开,里面没有理智,只有被无尽痛苦折磨后残留的、野兽般的疯狂和辐射能量的狂暴绿光!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受伤巨兽的哀嚎,瞬间压过了拍卖场的所有喧嚣!失去了液体浮力和部分束缚的矿工,用他那半晶体化的身体,狠狠撞向己经布满裂痕的强化玻璃!
轰咔——!
玻璃应声而碎!粘稠的、散发着高浓度辐射的荧光液体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那个彻底疯狂的“活体源晶”矿工,带着一身淋漓的“血水”和狂暴的辐射能量,如同出笼的凶兽,扑向了离他最近的、正在围攻雷恩的铁砧手下!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被矿工扑中的打手,身体瞬间被高浓度辐射侵蚀,皮肤冒出青烟,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整个拍卖台附近,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狂暴的辐射能量和矿工疯狂的攻击,暂时阻断了铁砧等人的追击!
“就是现在!走!”雷恩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抱着昏迷的艾莉娅,撞开侧面一扇应急通道的铁门,冲入了外面污浊的水域和更深的黑暗之中!
冰冷的污水淹没到腰部,恶臭扑鼻。雷恩回头看了一眼陷入彻底疯狂与混乱的“沉船拍卖场”,火光、爆炸、惨叫、以及那非人咆哮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他紧紧攥着手中那块冰冷的兽皮地图残片,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奄奄、嘴角染血的精灵少女。
代价惨重,但门票己经拿到。深渊之喉的下一层,通往矮人遗迹的道路,就在这张染血的残片之上。而身后,是燃烧的沉船和紧追不舍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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