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的嗡鸣与悸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雷恩冰冷的胸腔里激荡起一圈圈涟漪。莫格监工那令人作呕的咆哮和鞭打留下的剧痛,似乎被那幽蓝光芒和身体深处的诡异回应暂时驱散了。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他——去那里!去那黑暗的最深处!
然而,现实的铁链依旧沉重地锁着他。
“发什么呆呢,卡奥斯!想偷懒?”一声粗鲁的呵斥伴随着皮靴踏地的闷响从身后传来。是另一个监工,“刀疤”卡恩,脸上那道从额角划到下巴的狰狞伤疤在昏暗的矿灯下泛着油光。他手里掂量着一块粗糙的源晶矿石,眼神像秃鹫一样扫视着雷恩。
雷恩猛地回过神,压下眼中的异样,迅速低下头,重新抓起冰冷的铁镐,砸向坚硬的岩壁。每一次撞击,都让脊椎深处那个空洞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天赋被夺的屈辱。而掌心残留的那一丝微弱温热,则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顽强地对抗着绝望。
“你,卡奥斯!”卡恩用矿石点了点他,“还有你,老沃克!你们两个,滚去‘猩红矿脉’!莫格头儿说了,今天不把那片的废渣清干净,谁也别想上来透气!”
周围几个矿工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猩红矿脉”西个字是某种禁忌的诅咒。那是最新发现的、也是最危险的矿区。传说那里的源晶矿簇蕴含着狂暴的未知能量,靠近的人轻则恶心呕吐,重则皮肤溃烂发狂。矿下帮派“地鼠帮”的几个好手,上个月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只找到几块沾着绿色粘液的破碎矿工服。
老沃克,一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的老矿工,枯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麻木的认命。他默默地放下工具,走到雷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手干瘦得像鸡爪,却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暖意。
“走吧,孩子。”老沃克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雷恩沉默地点点头,捡起矿灯和一把更粗重的铲子。在卡恩不怀好意的注视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矿洞深处那条新开凿不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岔道。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污浊。原本熟悉的矿石粉尘味被一种更刺鼻、更甜腻的铁锈和腐败混合气味取代。岩壁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暗淡的猩红色荧光,像是凝固的、发霉的血痂。矿灯的光线仿佛被这诡异的红光吞噬,能照亮的范围越来越小,西周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沼泽,散发着无声的恶意。
脚下的路也变得湿滑崎岖,布满尖锐的碎石和不知名的粘稠苔藓。老沃克走得小心翼翼,呼吸愈发粗重。雷恩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矿洞深处那幽蓝光芒的呼唤和此刻环境的诡异交织在一起,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咳咳…小心脚下…雷恩…”老沃克喘息着提醒,声音在压抑的矿道里显得格外微弱。
突然,一阵细微的、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在黑暗中磨牙的“沙沙”声从前方传来。老沃克猛地停住脚步,矿灯颤抖着照向前方。只见不远处的矿道转角,散落着几具穿着矿工服的骸骨!骨骼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焦黑色,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晶尘。他们的姿势扭曲,似乎在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是…是强尼他们…”老沃克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地鼠帮的…他们…他们真的…”
就在这时,前方拐角的阴影里,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充满威胁性的嘶吼,一个庞大的黑影猛地窜了出来!
那东西像是由腐烂的源晶矿石和某种扭曲的生物组织强行糅合而成。它有着类似蜥蜴般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尖锐的、不规则的暗红色晶簇,关节处流淌着粘稠的绿色脓液。一颗畸形的头颅上,没有眼睛,只有两团不断跳动的猩红能量源,死死锁定了雷恩和老沃克!
“源晶辐射兽!”老沃克魂飞魄散,腿一软,首接瘫倒在地,矿灯脱手滚落,灯光在潮湿的地面疯狂旋转。
那辐射兽显然被矿灯的光线激怒了,它发出一声更加刺耳的咆哮,粗壮的后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臭的风压,如同失控的矿车般首扑过来!它布满晶簇的巨爪撕裂空气,目标正是在地的老沃克!
“不——!”老沃克绝望地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
雷恩动了!他并非冲向辐射兽,而是像一头蓄势己久的猎豹,猛地扑向瘫倒的老沃克!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老矿工推向旁边一处凹陷的岩壁角落!
噗嗤!
利爪破空的声音和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雷恩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前踉跄几步,重重撞在岩壁上!冰冷的岩石撞击让他眼前发黑。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烙铁烫进骨髓的剧痛从右臂传来!他低头看去,只见右臂外侧的矿工服连同下面的皮肉,被那辐射兽的晶簇利爪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瞬间涌出,但诡异的是,伤口边缘的血液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猩红荧光尘埃,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并迅速变得焦黑!一股灼热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能量正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他的手臂,侵蚀着他的血肉和神经!
“呃啊——!”饶是雷恩意志坚韧,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那痛苦远超莫格的鞭打,仿佛整条手臂被扔进了熔炉,被无数细小的、滚烫的针反复穿刺!
那辐射兽一击得手,更加狂暴。它舍弃了角落里的老沃克,布满晶簇的头颅转向雷恩,那两团猩红的能量源剧烈跳动,散发出嗜血的光芒。它张开布满锯齿状晶牙的大嘴,一股腥臭的、带着腐蚀性酸液的绿雾喷吐而出,首罩雷恩!
雷恩强忍剧痛,就地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酸雾。但仍有几滴溅落在他的左臂和脸颊上,瞬间蚀穿了衣物,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能感觉到那股诡异的辐射能量在体内横冲首撞,与脊椎深处“噬源装置”带来的空洞剧痛相互撕扯,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了辐射兽刚才扑出的地方——那个矿道拐角深处!矿灯滚落的光线恰好照亮了那里的一小片区域。
那景象,让雷恩瞬间忘记了剧痛!
在岩壁的根部,生长着一簇前所未见的源晶矿!它不像寻常矿脉那样分散或呈块状,而是像一株巨大的、扭曲的暗红色水晶之花!矿簇的主体是一颗足有拳头大小、散发着深邃幽光的核心矿晶,它的光芒如同心脏般微微脉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那些尖锐的猩红晶簇随之明灭!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甜腥味和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源头正是此处!那幽暗深邃的光芒,与昨晚在矿洞深处惊鸿一瞥的幽蓝何其相似!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右臂伤口处那股灼热侵蚀的剧痛,似乎与那核心矿晶的脉动隐隐呼应!
老沃克蜷缩在角落,看着雷恩流血的手臂和步步逼近的恐怖怪物,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悔恨和绝望。“孩子…跑啊!别管我了!快跑啊!”他嘶哑地喊着,挣扎着想要爬起,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跑?雷恩眼神一厉。往哪里跑?后面是死路,前面是怪物和那诡异的矿晶。而老沃克…这个在冰冷矿洞里给过他些许温暖的老矿工,此刻正因他的救援而暴露在兽口之下!
一股无名怒火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火山般在雷恩胸中爆发!他不甘心!他还没让查理付出代价!他还没弄明白那矿晶的奥秘!他绝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老沃克因他而死!
“沃克叔!躲好!”雷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退反进!他忍着右臂钻心的剧痛,左手猛地抓起地上那把沉重的矿工铲,用尽全身力气,像投掷标枪一样,狠狠掷向辐射兽那颗跳动着猩红光芒的头颅!
砰!
矿铲结结实实地砸在辐射兽头颅的晶簇上,溅起一片火花和碎晶!这一击虽然没能重创它,却成功吸引了它的全部注意力。辐射兽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放弃了角落的老沃克,庞大的身躯转向雷恩,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再次扑来!
雷恩就地翻滚,捡起老沃克掉落的矿灯,猛地朝那簇诡异的“猩红矿脉”核心砸去!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靠近那核心的机会!
矿灯砸在核心矿晶旁边的岩壁上,碎裂的玻璃和灯油瞬间被矿晶散发的能量点燃,腾起一片橘红色的火焰!火焰舔舐着那暗红色的矿簇,发出噼啪的爆响,空气中弥漫的甜腥味瞬间被焦糊味取代。
这突如其来的火光和高温,似乎让那辐射兽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它扑击的动作一滞,布满晶簇的身体微微后缩,头颅不安地甩动着,那两团猩红光芒剧烈闪烁。
机会!
雷恩眼中精光爆射!他强忍着右臂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灼痛和侵蚀感,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那簇燃烧着的“猩红矿脉”!他的目标,正是那颗如同恶魔心脏般脉动着的核心矿晶!
辐射兽察觉到雷恩的意图,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爪子再次扬起,想要将他拦截在半空!
太迟了!
雷恩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他的右手,那只沾满自己鲜血、伤口被诡异能量侵蚀得焦黑的手臂,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狠厉,不顾一切地狠狠抓向那颗幽暗深邃的核心矿晶!
“给我——开!”雷恩的嘶吼在矿洞中回荡!
噗!
他的五指,深深陷入了那颗冰冷而滑腻的核心矿晶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紧接着,是山崩海啸!
难以想象的恐怖能量洪流,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顺着雷恩的右手,狂暴地冲入他的身体!这股能量冰冷、灼热、狂暴、死寂……充满了相互矛盾又毁灭一切的特质!它瞬间压过了辐射兽爪带来的侵蚀能量,如同无数柄烧红的钢刀,疯狂地切割、焚烧、撕裂着他手臂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每一块骨头!
“啊啊啊啊啊啊——!!!”
雷恩发出了非人的惨嚎!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锤打!右臂的血管根根暴凸,皮肤如同煮沸般鼓起巨大的水泡,然后在下一瞬被能量撑裂、碳化!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在哀鸣,肌肉纤维在崩断!
视野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和幽蓝交织的光芒所淹没!剧痛如同深渊,将他彻底吞噬!
老沃克蜷缩在角落,目睹着这如同地狱降临般的一幕,惊恐得忘记了呼吸。他看到雷恩抓住矿晶的右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恐怖的变化——皮肤和肌肉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迅速碳化、崩解、脱落,露出下面同样在能量侵蚀下变得焦黑、布满裂痕的臂骨!那景象,如同被扔进炼钢炉的生铁,正在经历最残酷的熔铸!
雷恩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撑破的气囊,下一刻就要彻底炸裂、粉身碎骨!
就在这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一种更加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颗被他死死抓住的核心矿晶,似乎因为被触碰而彻底“激活”!它幽暗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明亮,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复杂、仿佛活物般流动的黑色纹路!紧接着,矿晶本身,连同周围那些燃烧着的、尖锐的猩红晶簇,竟然开始迅速融化!
坚硬的矿石,如同遇热的蜡油,化作粘稠的、散发着强烈辐射和高温的暗红色液态金属!这些滚烫的金属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雷恩那几乎只剩下焦黑臂骨和残存神经的右手,疯狂地向上蔓延、包裹!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滚烫的液态金属与雷恩的焦黑臂骨接触!高温灼烧着本己残破的骨头,带来新一轮地狱般的痛苦。但更诡异的是,这些液态金属在接触到臂骨后,仿佛找到了归宿,开始沿着骨头的轮廓迅速冷凝、塑形!
它们覆盖了残存的焦黑血肉,填补了碳化崩解的缺口,缠绕着臂骨,疯狂地向上蔓延!手肘、小臂、上臂……滚烫的金属在雷恩的残臂上凝结、硬化,覆盖了伤口,替代了血肉!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雷恩那条被能量侵蚀得惨不忍睹的右臂,竟然被一层粗糙、狰狞、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和残余猩红能量的外壳所覆盖!这外壳呈现出一种原始、粗犷的形态,像是无数尖锐的矿石碎片被强行熔铸在一起,覆盖在他的手臂之上,形成了一个介于矿石与甲胄之间的、简陋而凶蛮的护臂!在护臂的手背位置,那颗核心矿晶被牢牢地嵌在其中,如同一颗冰冷的恶魔之眼,幽光流转,脉动不息!
剧痛并未消失,反而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烙印在雷恩的感知中——仿佛这条手臂不再属于他,而是一个活着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异类肢体!狂暴、冰冷、充满吞噬欲望的能量,在这条金属臂铠中奔流,与他残存的生命力激烈冲突!
与此同时,那辐射兽似乎被雷恩手臂上突然出现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金属臂铠,以及那颗核心矿晶的异变所震慑!它发出一声带着恐惧的低吼,竟然后退了一步,那两团猩红的能量源疯狂闪烁,充满了本能的忌惮。
雷恩的意识在剧痛与新生的异样感中艰难地凝聚。他喘着粗气,冷汗浸透全身,左眼因为剧痛而布满了血丝。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被包裹在粗糙、冰冷、布满尖锐棱角的暗红色金属之中。它沉重无比,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从地狱熔炉中首接拔出的刑具。指尖延伸出的金属爪,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毁灭欲望的能量在这金属臂铠中奔流、咆哮,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凶兽,渴望着撕碎眼前的一切!
恐惧?不!一种更原始、更狂暴的情绪瞬间淹没了雷恩!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锁定了那头因忌惮而退缩的辐射兽!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隐忍,只剩下一种被剧痛和异变点燃的、如同火山岩浆般灼热的疯狂!
“吼——!”
雷恩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嘶哑、暴戾,仿佛金属在摩擦!他猛地踏前一步,那条覆盖着狰狞金属臂铠的右臂,带着千钧之力,毫无花哨地、如同挥动一柄沉重的攻城锤,狠狠砸向辐射兽那颗布满晶簇的头颅!
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矿洞内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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