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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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奉旨

 

天启七年的辽东,冬寒犹烈,死亡的气息却比朔风更早一步扼住了鸭绿江下游的咽喉。

江面尚未完全解冻,厚重的冰层在晨曦微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硬光泽,边缘处可见浑浊的江水裹挟着冰凌,缓慢而沉重地流动,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喀嚓声。

然而,这冬末的沉寂,被一种更刺骨、更狂野的杀意彻底撕裂。毛文龙麾下那群被“三成归己”和“封侯之赏”彻底点燃了的“东江健儿”,如同嗅到血腥的深海狂鲨,早己按捺不住。

借着黎明前最深沉黑暗的掩护,以及江面尚未消融、便于舟船靠岸的浮冰缝隙,数十艘大小不一、形制驳杂的船只——从破旧的海沧船、唬船到强征的渔船——如同幽灵般悄然抵近鸭绿江西岸(明军控制区为东岸,此处登陆应为建奴控制的西岸,即宽甸、镇江等地位于鸭绿江以西)。

宽甸、镇江(今丹东九连城附近)、九连城,乃至更北的长奠、永奠……这些位于建奴统治腹心却又因地处边陲、兵力相对空虚的河谷、丘陵地带,成为了毛文龙精心挑选的屠宰场。

没有试探性的接触,没有阵前的叫骂,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正规军队的章法。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勉强刺破铅灰色的云层,投射在覆盖着残雪与枯草的荒凉大地上时,回应这熹微光明的,是骤然爆发的、如同地狱熔岩喷涌般的毁灭狂潮!

“杀鞑子——!”

“烧!给老子烧个精光!”

“抢!值钱的都拿走!娘们儿也捆上!”

“割耳朵!一个真鞑子耳朵一两银子!包衣奴才半两!快割!回去找大帅领赏!”

疯狂的、混杂着各地方言的嘶吼声,瞬间压倒了江风的呜咽和冰凌的碎裂声。

这声音里没有保家卫国的悲壮,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嗜血的兴奋和对破坏本身的狂热迷恋!伴随着这非人的呐喊,一团团、一片片、最终连成滔天火海的烈焰,如同地狱的旗帜,在冬末死寂的建奴后方腹地,轰然升起!

一个个散落在河谷避风处、山坳向阳坡的女真村落——“嘎山”或“穆昆”首当其冲。

这些村寨外围通常只有简陋的原木栅栏或低矮的土墙,根本无法抵挡潮水般涌来的亡命之徒。

木栅被粗壮的撞木轰然撞塌,土墙被利斧和锄头迅速刨开豁口。寨门内,包衣奴才(汉人、朝鲜人奴隶)惊恐欲绝的尖叫、女真老弱妇孺绝望的哭嚎,刚刚响起,便被更加狂暴、更加狰狞的喊杀声彻底淹没。

冲进来的,与其说是大明的官兵,不如说是一群彻底撕下伪装、被欲望和杀戮本能支配的野兽!他们身上或许还残留着破旧的鸳鸯战袄痕迹,但眼神中的凶光,比最野蛮的女真猎人更甚百倍!

火焰,成为了这场“奉旨袭扰”最醒目的注脚,也是最残酷的毁灭工具。干燥得如同火绒的茅草屋顶,只需一支火把,便轰地窜起丈高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结构。囤积在屋外、用于牲畜过冬的草料垛瞬间化作巨大的火炬,喷吐着滚滚浓烟。火势蔓延极快,一座座木刻楞或泥草混合的房屋被彻底点燃,整座整座的村落陷入火海!浓黑的烟柱如同扭曲的恶龙,首冲铅灰色的低垂天幕,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迅速扩散、连接,将方圆数十里的天空都染成一片污浊、绝望的暗红,仿佛天空本身都在燃烧、在流血!

在这地狱图景般的火光映照下,东江兵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晃动。他们三五成群,踹开摇摇欲坠的屋门,冲入尚在燃烧或尚未着火的房舍。简陋的粮仓被粗暴地砸开,里面储存的粟米、高粱、豆类,甚至冻得硬邦邦的肉干、鱼干,被他们用麻袋、用衣服、甚至用抢来的锅碗瓢盆,疯狂地扒拉着、塞满着。屋内,但凡能值几个铜板的东西都难逃毒手:鞣制好的皮毛被卷走,女真人喜爱的粗糙银饰被扯下,铁锅、陶罐被抱起……一个东江兵甚至为了争夺一个半旧的铜壶,和同伴扭打起来。

然而,比掠夺更令人发指的是杀戮。任何形式的抵抗或仅仅是碍眼的存在,都会招致最无情的屠戮。一个年老的包衣,颤巍巍地举起粪叉试图保护身后的孙子,下一秒就被数把腰刀同时砍中,鲜血和内脏喷洒在雪地上,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坨。一个女真妇人死死抱着怀中的婴儿蜷缩在角落,哭喊着求饶,却被狞笑着的士兵拖出来,婴儿被抢走扔在雪地里啼哭,妇人则被撕扯着拖向更黑暗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垂死者喉咙里嗬嗬的漏气声、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与房屋燃烧的噼啪爆裂声、东江兵兴奋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死亡交响乐。

而这一切暴行的“高潮”,由毛文龙麾下头号悍将陈继盛亲自“导演”。他亲率一支数百人的精锐,目标明确,首扑位于镇江附近的一处建奴小型粮秣转运点。这里堆积着刚从附近征收、准备运往前线或沈阳的粮食,是真正的战略物资。守卫的几十名正蓝旗辅兵和负责搬运的包衣,在陈继盛部狂风暴雨般的冲击下,几乎连像样的抵抗都没组织起来就彻底崩溃。绝望的抵抗者被砍瓜切菜般放倒,求饶的包衣也未能幸免于难。

堆积如山的粮袋——那是成千上万石救命的粮食——被陈继盛冷酷地下令点燃。浸透了油脂的火把被扔上粮堆,干燥的谷物瞬间爆燃!冲天的烈焰腾起数十丈高,炽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将方圆数里映照得如同白昼,浓密的黑烟柱即使在百里之外也清晰可辨!这不仅仅是一场袭击,更是一个信号,一个宣告东江镇存在和其毁灭能力的、用粮食和生命点燃的巨型烽燧!

陈继盛站在火海前,热浪烘烤着他狰狞的面容。他狞笑着下令:“把鞑子的脑袋都给老子砍下来!插起来!让皇太极那小子好好看看!”士兵们如同地狱的屠夫,将地上残缺不全的建奴尸体(主要是正蓝旗辅兵)头颅砍下,用锋利的长矛杆从下颌刺入,高高挑起。数十根、上百根挂着狰狞首级的长矛,如同恐怖的死亡森林,密密麻麻地插在被烈焰焚烧、化为焦炭和白灰的粮堆废墟之上!凝固的血液顺着矛杆流淌,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暗红色光泽。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粮食焚烧和浓重血腥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

一面巨大的、沾满了血污和烟灰的“毛”字大旗,在陈继盛身后被士兵奋力竖起,迎着灼热的气流猎猎狂舞。旗下,是东江兵们一张张被火光映得通红、写满了掠夺后的满足与施暴后亢奋的扭曲脸庞。他们腰间用麻绳串着、如同野蛮战利品般晃荡的,是一串串血淋淋、甚至带着碎肉的人耳!马背上、抢来的牛车上,则驮满了鼓鼓囊囊的包袱和瑟瑟发抖的俘虏(主要是年轻妇女)。毛文龙那“三成归己”的承诺,如同最烈性的,彻底剥去了这些人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外衣,将深藏骨髓的贪婪与释放得淋漓尽致。

所谓的“奉旨袭扰”、“牵制后方”,在毛文龙和他这群“骄兵悍将”的手中,己然彻底蜕变为一场针对建奴后方平民、不分老幼妇孺、无差别的、以毁灭和掠夺为唯一目的的恐怖屠杀与种族清洗式的浩劫!浓烟、火光、哭嚎与死亡,如同致命的瘟疫,沿着鸭绿江两岸的河谷、山岭,疯狂地扩散、蔓延。毛文龙用最野蛮、最有效的方式,成功地将“动静”闹得震天动地,将恐惧与混乱的毒种,深深地、血淋淋地,楔入了建奴看似稳固的腹地核心。这片白山黑水间的土地,被东江镇的怒火点燃,在帝国反击的宏大乐章中,奏响了一段充斥着血腥与毁灭的刺耳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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