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河堡,这座依河而建、扼守辽西走廊北进咽喉的坚固卫城,此刻不再是抵御外敌的壁垒,而是化作了一座行将崩塌、被绝望与毁灭之火吞噬的恐怖熔炉!
高大厚重的青灰色堡墙,在漫天风雪的抽打下沉默矗立,如同一个冷漠的巨人,俯视着墙内墙外上演的人间炼狱。
与墙体的冰冷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堡内堡外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焰与翻滚不息的浓密黑烟!火光舔舐着阴沉的天空,将铅灰色的云层映照成一片病态的暗红,浓烟如同无数条扭曲的黑龙,在凛冽的朔风中狂舞、纠缠、扩散,与堡墙周围积雪被高温烤化蒸腾起的茫茫白雾混合在一起,形成遮天蔽日、诡异而令人窒息的巨大烟幕,笼罩着整个堡垒区域。
这一切混乱的根源,正是大贝勒代善在严格执行西贝勒皇太极“坚壁清野”的严令。
撤退己是定局,但绝不能给追击的明军留下任何可资利用之物!堡内空场上,堆积如山的粮秣——那是成千上万石黄澄澄的粟米、沉甸甸的高粱——此刻成了最醒目的火葬堆。火油被粗暴地泼洒上去,火把投下,瞬间爆燃!冲天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宝贵的粮食,发出噼啪爆裂的巨响,炽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将附近的积雪瞬间汽化,蒸腾起大片白茫茫的水雾,又被翻滚的黑烟裹挟、污染。烈焰不仅吞噬粮食,更蔓延到邻近的木质营房、废弃的车架、甚至部分笨重无法带走的攻城器械上。木质结构在烈火中呻吟、坍塌,火星如同恶魔的萤火虫西散飞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复杂恶臭:粮食焦糊的甜腻、松木燃烧的呛人、皮革毛发焚烧的刺鼻腥膻……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死亡盛宴般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恐怖气息。
堡墙之外,景象同样混乱不堪。那些曾经精心布置、用于阻挡明军铁骑的拒马鹿砧、陷马深坑,此刻或被仓促推倒、砸烂,或干脆被遗弃在风雪泥泞之中,无人问津,如同被抛弃的残骸。正红、镶红旗的建奴精骑和重甲步兵,早己失去了往日的骄横与秩序。
他们在各级额真、牛录章京粗野的呵斥和毫不留情的鞭打下,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手忙脚乱地将最后一批“精华”物资——沉重的金银锭、贵重的皮毛绸缎、便于携带的精良武器弓矢、以及特意挑选出来的健壮马匹和驮畜奋力装上摇摇晃晃的大车。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躁与不安,动作因为急迫而显得格外笨拙。
最悲惨的莫过于那些包衣阿哈,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在泥泞冰冷的雪水、杂乱倾倒的杂物和暴躁的人群中艰难跋涉。
沉重的粮袋、箱笼压弯了他们的脊梁,每一步都深陷泥泞,冰冷的雪水灌入破烂的草鞋,冻得双脚麻木。稍有迟缓,或者仅仅是因为挡了哪位暴躁旗兵老爷的路,立刻就会招来监工劈头盖脸的皮鞭抽打,皮开肉绽的惨叫声淹没在更大的喧嚣里。哭喊声、呵斥咒骂声、牲畜因受惊和挨打发出的痛苦嘶鸣、还有那无处不在、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的火焰燃烧的“噼啪”爆裂声……各种声音混杂、发酵,汇成一股令人神经崩溃的噪音洪流,秩序荡然无存,混乱达到了顶点!
在这片末日熔炉的中心,堡内唯一尚未被烈焰波及的石头官厅内,大贝勒代善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来回踱步。
沉重的皮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紧锁着眉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眼神不时飘向窗外那映红半边天的火光和翻滚的黑烟。
每一次斥候带来的消息都让他心头的阴霾更重一分
身后宁远方向的风雪中,似乎隐藏着致命的威胁;更可怕的是东边鸭绿江方向,毛文龙那条疯狗正在后方腹地疯狂撕咬、烧杀抢掠的消息不断传来,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每一刻的滞留都意味着多一分危险!他只想尽快、再快一点!
摆脱这座该死的堡垒,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带着还能带走的旗丁和财富,撤回相对安全的辽河以东!
“快!再快!磨蹭什么!告诉那些奴才,带不走的东西统统烧掉!车装满了就走!谁敢拖延,军法从事!”
代善对着匆匆进出的戈什哈咆哮着,声音因为焦灼而嘶哑。
他感觉这座坚固的大凌河堡,此刻正像一个巨大的、即将熔化的铁棺材,要将他和他麾下的精锐一同埋葬在这风雪与烈焰交织的辽西走廊!
撤退的号角早己吹响,但逃离这熔炉的速度,却远不及他心中那不断膨胀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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