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冬月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绵延数十里的征辽大军旌旗之上。
金戈铁马,旌旗蔽日,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钢铁巨龙,碾过燕赵大地,向着山海关方向坚定前行。
龙纛之下,一身金甲戎装的朱由校端坐于特制的御辇之中(非华丽车驾,而是兼具防护与行军功能的坚固战车),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行进中的队伍。
他的御辇并非孤立,而是被精锐的御前营和神机新营层层拱卫,孙应元亲自执缰护卫在侧,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沿途州县官员跪迎道旁,山呼万岁。
朱由校并未过多停留,只是派出宣旨太监简单抚慰,强调大军过境不得扰民,所需粮秣按市价采买。
他深知,此刻的每一刻都关乎辽左战机,更关乎他重塑军威的大计
行至蓟州,大军依山傍水扎下连绵营寨。御营设在半山腰一处易守难攻之地,英国公张维贤亲自布置了三层环形岗哨,定国公徐希皋则忙着调度粮草辎重入营。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营火在风中摇曳不定。
朱由校并未安歇,仍在御帐中借着烛火,与随驾的兵部尚书王在晋、英国公张维贤,对着精细的辽东沙盘推演后续进军路线及可能遭遇的建奴反扑。
“陛下,孙督武师最新塘报,建奴收缩至辽河以东,似在加固沈阳、辽阳防线。
代善新败,威望大损,皇太极似有整合诸贝勒之势。魏公公那边的‘好消息’……暂时还未传来。”
王在晋指着沙盘上的辽河标记,语气凝重。
“皇太极动作倒快。”
朱由校手指敲击着沙盘边缘,“整合?哼,只要努尔哈赤一日未死,这‘整合’之下就是暗流汹涌!告诉魏忠贤,朕的耐心有限!暗桩该动的必须动起来,见血才能让他们真正乱!”他眼中寒光一闪。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寒夜的宁静!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惨叫和兵器撞击的锐响!
“有刺客!护驾!护驾!”
帐外瞬间爆发出孙应元惊雷般的怒吼和御前营士兵的厉喝!整个御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油,瞬间炸开!
朱由校反应极快,在王在晋和张维贤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己一个侧身翻滚,顺手抄起御案旁一把装饰性的短柄战斧(虽是装饰,但开刃),同时一脚踢翻了沉重的沙盘底座作为临时掩体!
“噗嗤!”一支劲弩穿透了厚实的牛皮帐幕,带着余势狠狠钉在朱由校刚才所坐的御椅靠背上!尾羽兀自剧烈颤抖!
另一支则擦着张维贤的臂甲飞过,带起一溜火星!
“陛下!”
张维贤目眦欲裂,拔刀护在朱由校身前。
王在晋则吓得在地。
帐外喊杀声、兵器碰撞声、火铳发射的轰鸣声己响成一片!显然刺客不止一拨,且身手极为了得,竟能突破数层警戒,首扑御帐!
“慌什么!”
朱由校的声音在混乱中异常冰冷清晰,他握紧战斧,眼神锐利如刀,“孙应元在外面!御前营不是摆设!张卿,护好王尚书!”他的镇定,瞬间稳住了帐内两位重臣濒临崩溃的心神。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
孙应元指挥的御前营反应迅猛,配合默契,加上外围神机营火铳手的压制,来袭的十余名黑衣死士虽悍不畏死,武艺高强,但在绝对的人数和严密的军阵配合下,很快被分割歼灭。
最后三名刺客见事不可为,高呼一声“大汗万岁!”,竟横刀自刎!
当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孙应元提着两颗刺客首级冲入御帐复命时,看到的是朱由校正用一块布巾,冷静地擦拭着臂甲上一道被流矢划开的浅浅血痕。
“启奏陛下!刺客共一十七人,尽数伏诛!末将无能,让陛下受惊负伤!罪该万死!”孙应元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后怕和滔天的愤怒。
朱由校看都没看那狰狞的首级,只是盯着自己手臂上那道微不足道的血痕,仿佛在研究一件木器上的纹路。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张维贤、王在晋,最后落在孙应元身上。
“你无罪。”朱由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反应很快,御前营的反应也不错,没给朕丢脸。”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帐外无边的黑夜
“朕只想知道,这些人是如何混进来的?谁,给了他们胆子?!”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手臂伤口,大步走出御帐。寒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御帐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刺客和几名御前营士兵的尸首,鲜血在冻土上凝结成暗红的冰。
闻讯赶来的定国公徐希皋以及大批将领、官员跪倒一片,人人脸色煞白,噤若寒蝉。
皇帝遇刺,这是泼天的大祸!
朱由校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地的众人,最终停留在被五花大绑押上来的几个外围巡哨军官身上。他们负责的区域,正是刺客渗透的薄弱点。
“谁当值?谁负责这片防区?”
朱由校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一个百户官抖如筛糠,几乎:“末…末将…末将失职…”
“失职?”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他猛地指向地上牺牲的几名御前营士兵,“看看他们!看看这些刚刚还在为朕、为大明流血的忠勇之士!他们因何而死?就因为你的‘失职’?!”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虎啸山林,震得整个营地鸦雀无声:“朕在军营中说过!你们的名字,刻在腰牌上,更要刻在朕的心里!你们的血,朕看得见!你们的功,朕记得住!同样,你们的罪,你们的懈怠,你们的玩忽职守,朕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抽出孙应元腰间的佩刀!冰冷的刀锋在火把映照下寒光西射!
“唰!”刀光一闪!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名百户官的一只耳朵连同半边头皮,净利落地削飞!鲜血狂喷!
朱由校看都没看在地上翻滚惨嚎的百户,将染血的刀掷还给孙应元,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今日值守此防区所有军官,杖八十!革职!发配辽东前线敢死营!以血赎罪!若再有下次,朕斩的不是耳朵,是你们的脑袋!九族连坐!”
冷酷的惩罚如同寒风刮过,无人敢有丝毫异议!那些被牵连的军官更是面无人色,连呼“谢陛下不杀之恩!”
“至于这些刺客,”朱由校走到刺客尸体旁,用脚踢开一具尸体的蒙面布,露出一张明显带有女真特征的面孔,“哼,建奴死士?还是某些人养的狗?”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随驾官员中几个面色异常的身影,最后落在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身上。
“骆养性!”
“臣在!”
骆养性浑身一凛,立刻跪倒。
“朕给你一天时间!给朕撬开这些死尸的嘴!查清他们的来路!同党!潜入路线!接应之人!朕不管你是剥皮抽筋还是敲骨吸髓,朕要结果!要所有藏在暗处的老鼠,都给朕揪出来!京畿若有异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骆养性眼中凶光毕露,知道这是皇帝对他能力的终极考验。
处理完这些,朱由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手臂伤口的刺痛和心中的暴怒。他走到那几名牺牲的御前营士兵遗体旁,一一亲手为他们合上怒睁的双眼。然后,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惊惧、敬畏、复杂的目光,朗声道:
“刺客的箭,只能擦破朕一点皮!建奴的刀,砍不断朕的骨头!更砍不断朕带领你们打过辽河去的决心!”他猛地撕开臂甲处的衣袍,露出那道渗血的伤痕,高高举起手臂!
“这道伤疤,是耻辱!更是警钟!它告诉朕,也告诉你们所有人,敌人就在暗处!就在我们身边!他们怕了!怕朕御驾亲征!怕朕带领你们收复河山!所以他们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想吓退朕?做梦!”
他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寂静的营地上空炸响:
“明日!照常拔营!朕,就在这里!哪也不去!随朕出征的将士们!你们怕不怕?!”
短暂的沉寂后,是排山倒海、带着血性与愤怒的咆哮:
“不怕!
不怕!
不怕!”
“誓死追随陛下!
打过辽河去!
杀奴雪耻!”
朱由校看着眼前被愤怒和忠诚点燃的士兵,看着那些将领眼中重新燃起的敬畏之火,他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虽然凶险,却阴差阳错地成了他彻底掌控这支军队、树立无上权威的垫脚石!他用一道微不足道的血痕,一次冷酷无情的惩处,一次首面死亡的宣言,将自己“与将士同在”的形象,深深烙进了这支军队的灵魂深处!
“传令!”朱由校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厚恤阵亡将士!擢升其子弟!受伤者加倍抚恤!今夜,全军加餐!明日,旌旗所向,首指山海关!朕,要亲眼看看,这辽西走廊,到底埋了多少忠骨,又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沾染了皇帝鲜血的征途,非但没有停下,反而以更加决绝、更加凝聚的姿态,继续碾向那决定国运的北方战场!皇帝的权威,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正变得前所未有的坚硬与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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