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哭泣
后山的夜空,被狂暴的灵力撕扯得支离破碎。
熊山君的咆哮混合着刻骨痛楚与毁灭意志的怒吼!它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山岳,撞击引得地动山摇。覆盖全身的铁灰色甲片在惨绿色的邪光轰击下,大片大片地碎裂、剥落露出焦黑翻卷的血肉。但它那双猩红的眼眸,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守护灵草被窃的屈辱,被陷阱刺伤的痛楚,此刻尽数化为毁灭眼前这个渺小却恶毒入侵者的力量!
“轰隆——!” 一只覆盖着破碎的巨掌带着恶风狠狠拍下!黑袍人一个闪身险之又险地擦着掌缘掠过,碎石泥土激射,原先站立的地面瞬间被拍出一个数丈宽的深坑!
“此獠还真是难以对付!”
黑袍厉啸,骨杖顶端幽光大盛,喷涌出数十道扭曲盘旋毒蛇般的惨绿气劲!这些气劲刁钻,首接穿透熊山君的破甲,蹿入其血肉筋骨之中!
“嗷——!!!” 熊山君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被击中的部位瞬间变得乌黑发紫,强酸腐蚀滋滋作响,冒出恶臭的黑烟!庞大的身躯痛苦地痉挛踉跄,站立不稳!
然而,这剧痛非但没有击垮这头凶兽,反而彻底激发了它血脉深处的原始凶性!将它仅存的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吼!!!” 熊山君无视了穿透身躯的阴煞之气,仅剩完好的巨目死死锁定半空中的黑雾,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它张开血盆大口,胸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膨胀!压缩!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形成短暂的真空,一股令人心悸的、狂暴到极点的能量在其喉间疯狂汇聚!
“不好!这孽畜要拼命!” 邪修瞳孔骤缩!他感受到了那股足以威胁他生命的恐怖能量!他疯狂催动骨杖,周身黑气翻涌,瞬间在身前布下三道森森白骨虚影构成的惨白盾墙!同时,身形急退!
但,晚了!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水缸粗细的炽白色光柱,如同光矛,从山君口中狂喷而出!光柱所过之处瞬间气化,就连坚硬的山岩都如同雪花般融化。
三道盾墙勉强挡住了光柱最核心的冲击,但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炸裂!
“噗——!” 黑袍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狂暴的灵力余波掀飞,重重撞在数百丈外的山崖上!只见,坚硬的岩壁被砸出一个深坑!他身上的黑袍破烂不堪,露出下面干瘪枯槁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躯体,胸口塌陷下去一大块,显然肋骨尽碎!手中的骨杖也开始黯淡,杖头黑珠上甚至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鬼火剧烈摇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恐惧!
而熊山君,在喷出这一击后,庞大的身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轰然跪倒在地!口中不断涌出血液,被阴煞之气侵蚀的伤口更是加速恶化,黑气蔓延,如同风中残烛,急剧衰落!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呜咽,显然也己油尽灯枯。
两败俱伤!惨烈至极!
青牛村在剧烈的震动中如同小船。新建的山神庙彻底垮塌了一半。村民们蜷缩在各自残破的家中,瑟瑟发抖,面无人色。那毁天灭地的光柱和邪修凄惨的坠落,如同末日景象。
村尾破屋中,濒死的李守仁透过破碎的门框,看到了远处山崖上那摇摇欲坠的邪修身影,也看到了山脚下那头濒死的巨熊。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完了…全完了…仙师重伤,山神将死…那个该死的小杂种…都是他!都是他引来的灾祸!
“呃…呃…” 他想嘶吼,却发不出太多声音。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踉跄着出现在门口。是张婶!她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也被那恐怖的战斗场面吓住,但迷离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对夏青云的担忧。她看到了屋内的惨状——血肉模糊的李守仁,被捆成粽子、眼神呆滞的王癞子。
“村长…青云娃儿…” 张婶的声音颤抖。
“灾…星…他…毁了…村子…” 李守仁用尽最后的力气,埋怨地挤出几个字,手指艰难地指向后山方向,“杀…杀了他…否则…村子…永无宁日…”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就算至死,他都将一切归咎于夏青云。
张婶看着李守仁死不瞑目的眼神,身体晃了晃,再看向角落里的王癞子,同时,王癞子也死死盯着她,眼神充满了混乱的恐惧。
村中的死寂被一声凄厉的哭嚎打破。一个妇人抱着被飞石砸死的孩子尸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这哭喊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村民们压抑到极致的恐惧、悲伤和绝望。
“山神死了……”
“我们都要死…都要死在这里!”
“是夏哑巴!都是他招来的祸事!”
“杀了他!杀了那个灾星!给山神和村长报仇!”
混乱的哭喊声中,夹杂着对夏青云的恶毒和杀意。恐惧再次扭曲了人心,他们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承担所有罪责的替罪羊!夏青云,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不对!” 一个沙哑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压过了混乱的喧嚣!是赵老蔫!他拄着一根断裂的猎叉,站在自家倒塌了一半的房前,他的脸上沾满尘土,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锐利,“都他娘的闭嘴!看看!都睁开眼看看!”
他指着后山方向,声音如同洪钟:
“山君?它在和谁拼命?!是那个黑衣服的邪魔!是那个要我们命的‘仙师’!山君守护地盘!也是在替我们挡灾!我们安能自暴自弃”
“夏哑巴?一个半大孩子,拿什么招来这番灾祸?是那邪魔!是李守仁这个黑了心的老狗!是他把邪魔引来!是他造就了灾难!”
“现在,邪魔重伤!山神垂死!这是我们青牛村最后的机会!是等着邪魔恢复过来把我们全村人屠戮?还是用我们的命,给我们的娃儿,给青牛村拼出一条活路来?!”
赵老蔫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村民心头!许多人愣住了,看着后山那惨烈的景象,看着周围的尸体,回忆起之前怀中死去的亲人……发出无声的哭泣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股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凶悍,开始在绝望的土壤中滋生!
“赵老叔说得对...” 一个失去妻子的汉子红着眼睛站了出来,抄起地上断裂的锄头,“横竖都是死!老子宁愿死在弄死那邪魔的路上!给娃儿报仇!呜呜”
“对...拼了...反正烂命一条!”
“山神…山神也在帮我们……不能让它白死!”
“杀了邪魔...守护村子!”
“我的家人...”
“为何我们如此命苦...为何不能打破这一切”
“要打破这一切就是拼命也在所不辞!!!”
每个人的眼角都挂着硕大的泪珠,视死如归的情绪在人群中发酵,就算这些人以往再怎么自私和丑陋,在绝望的时刻也会有光点,他们真的从始至终都冷漠吗?
不!随波逐流,安敢出头?
一次一次血的教训磨灭了真正的人性,从最初犹豫发声,变成了慢慢不再发声,再上升到甚至嘲笑那些敢发声者,所以他们是在嘲笑发声者的鲁莽,还是自己的懦弱呢?
泪水浸湿了每个人的面容,到这种时刻才会清醒吗?没有音量的哭腔声回荡在每个人心间,但一点一点取而代之的是村民尘封己久的血性
“干他娘的!!”
“干他娘!!”
起初只是几句零碎的呼声,慢慢的,越来越多村民被感触加入其中“干他娘!!”
声音的力量在于振奋人心
零星的呼喊再次汇聚在泪水之中,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恐惧和推诿,而是带着血性、仇恨和一丝悲壮的决绝!张婶看着群情激愤的村民,看着后山那两道奄奄一息却依旧恐怖的身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默默走到墙角,拿起一把劈柴的旧斧头,哭腔中也小声呢喃“干他娘...!!"
“干他娘!!!”——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王癞子不知何时竟用牙齿磨断了嘴里的破布,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杀!杀!杀了那个穿黑衣服的!他毁了我的腿!毁了我的一切!杀了他!!” 他扭曲的独眼中只剩下疯狂的仇恨,支撑着他被捆住的身体在地上疯狂蠕动,嘴里也在喃喃道“干他娘.——!!——”
这股疯狂,如同最后的催化剂!
“青牛村的爷们儿!婆娘们!拿起你们能拿的所有东西!跟我上!给死去的亲人报仇!给青牛村拼个未来!”
赵老蔫高举断裂的猎叉,发出了最后的怒吼!“干他娘的!!”
共几十名被恐惧和仇恨点燃的村民,拿着锄头、柴刀、断裂的扁担、燃烧的木棍,甚至只是石块,如同决堤洪流,在赵老蔫的带领下,发出震天的呐喊,“干他娘!!!!”朝着后山邪修坠落的山崖方向,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张婶佝偻的身影也蹒跚地跟在后面,手中的斧头闪着泪光。王癞子则如同一条疯狂的蛆虫,在地上蠕动着、嘶吼着向前爬行。
山崖下,刚刚挣扎着从岩壁深坑中爬出的黑袍邪修,正试图调息压制体内狂暴的妖力和自身的重伤。骨杖裂痕让他心痛无比。他的目光扫向山脚下濒死的熊山君,充满了贪婪——这头凶兽的妖魂和妖丹,是绝佳的补偿!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山下传来的震天喊杀声!感知到了那股微弱却充满决绝杀意的人潮!
“蝼蚁…安敢!” 邪修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这些被他视为血食的凡人,竟敢在此时向他亮出獠牙!他强提残存法力,骨杖一挥,一道惨绿色的邪光如同镰刀般扫向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村民!
“噗嗤!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汉子,如同被无形的利刃腰斩!鲜血和内脏喷洒一地!惨叫声戛然而止!
但这血腥的一幕,非但没有吓退村民,反而彻底点燃了他们同归于尽的疯狂!
“啊!!!!!”
“妈的!!杀了他!!”
“为村子报仇!!”
“冲啊!!干啊!!”
“有本事先杀老子啊!!”
“冲啊!!”
所有人踩着同伴乡亲的鲜血和尸体,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石块、燃烧的木棍雨点般砸向邪修!赵老蔫怒吼着,将手中断裂的猎叉狠狠掷出,刺向邪修的面门!
邪修狼狈地闪避,他伤势太重,法力几乎枯竭,动作远不如之前灵活。一道燃烧的木棍砸在他后背,点燃了残破的黑袍!他发出一声痛哼,反手一道微弱的邪气将投掷者震飞,但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啊——!滚开!” 邪修惊怒交加,被一群疯狂的凡人逼得手忙脚乱!他试图再次催动骨杖,但杖头黑珠上的裂痕猛地扩大,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反噬之力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黑血!
“若非重创,岂能被这群凡人所扰...”但就算如此,仍是越来越多的村民用尸体倒下,筑起了后来者前行的高桥
“呜呜呜,太他妈惨了!!!”
“此仇不报,非青牛人啊!!!!”
环境中血味越来越浓,村民的战意也越来越浓
“干!!!!!!!”
就在这时!
“嗷——!” 山脚下,濒死的熊山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巨大的头颅猛地抬起,死死锁定山崖上那个让它恨之入骨的黑袍身影!一道极其微弱却凝聚了它最后生命精华的血箭,燃烧妖丹和残魂发出的最后一击!如同闪电般从它口中射出,首取邪修后心!
邪修正被村民疯狂的围攻牵扯了全部注意力,根本无暇他顾!
“噗——!”
暗红色的血箭精准地穿透了邪修本就塌陷的胸膛,从前胸透出!箭身上附带的狂暴妖力和怨念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呃啊——!!!” 邪修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破布般剧烈燃烧起来,黑烟滚滚!他手中的骨杖“咔嚓”一声彻底断裂,布满裂痕的黑珠滚落在地,光芒尽失!
“有机会!” “干啊!!!!!!”赵老蔫目眦欲裂!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上前,捡起地上断裂的猎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入了邪修燃烧的脖颈!
“噗嗤!”
“我他!!!!!!!”
滚烫的、带着腥臭的黑血喷溅了赵老蔫一脸!燃烧的身体猛地一僵,幽绿的鬼火瞳孔死死瞪着赵老蔫,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难以置信,随即光芒彻底熄灭。
几乎在邪修毙命的同一时间,山脚下的熊山君,那庞大的身躯也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轰然倒地,溅起漫天尘土。眼眸黯淡下去,只留下无尽的狂暴和一丝……解脱?
山崖上,一片死寂。
幸存的村民看着燃烧的邪修尸体,看着倒下的巨熊,再看看身边堆积如山的同伴尸体和残肢断臂……不再重复汹涌的口号,短暂的寂静后,是劫后余生却又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
数十名冲上来的村民,如今站着的,只剩下寥寥七八人!赵老蔫浑身浴血,拄着半截猎叉,摇摇欲坠。张婶瘫坐在地,手中的斧头早己脱手,老泪纵横。还有几个浑身是伤的妇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修罗场。
王癞子爬到半路,看着邪修的尸体,发出癫狂的大笑,笑着笑着,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头一歪,“哈哈...干他娘...哈哈哈”也彻底没了声息。
青牛村,用几乎全灭的代价,换来了这场惨烈的胜利。
夜色深沉,血腥味消散不开。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袅袅青烟和遍地的尸体,诉说着这场人与妖、与邪、与命运抗争的悲壮终章。
在张婶家柴房的阴影里,夏青云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那震天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听到了最后的哭泣和死寂。
他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站在柴房门口,遥望着后山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火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冰冷的面庞,深潭般的眼眸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沉寂的苍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赢了。用尽智谋,驱虎吞狼,借刀杀人,最终借由这些曾经伤害他、唾弃他的村民之手,除掉了致命的威胁。
但他也输了。青牛村,这个承载了他童年所有痛苦和冰冷记忆的地方,也在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毁灭之火中,化为了真正的废墟和坟场。
他沉默地站了许久。然后,转身,走向自家那间同样破败的土屋。路过门口时,他看了一眼李守仁死不瞑目的尸体和王癞子扭曲的残躯,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走进屋内,走到稻草堆的角落,蹲下身,用石匕撬开几块松动的地砖。下面,埋藏着他最后的一点家当——几块干硬的饼子,一些零散的铜板,还有……那株引发灾难,被层层包裹、依旧散发着微弱光晕的碧玉灵草花苞
他将花苞小心地贴身藏好。然后,拿起那个空了的藤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充满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破屋。
他没有去看望张婶,也没有去理会那些幸存的、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村民。
他像一个孤独的幽灵,穿过死寂的村庄,看向坍塌的山神庙,少年落寞站在熟悉的废墟处,解决了眼前危机,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他迷茫,看不清是对是错
身后,是燃烧的余烬和无声的哭泣。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和……渺茫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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