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夜晚。
金陵大饭店，灯火通明。
这光，不是为了驱散黑暗，而是为了粉饰地狱。
套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一个醉醺醺的尉官，而是一名神情冷漠的副官，他身后，跟着西名荷枪实弹的卫兵。
“时间到了。”副官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将军们，正在等着各位女士的表演。”
房间里，没有人回答。
剩下的十二个“女学生”，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们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互相检查着藏在袖口和腰带里的、那些冰冷的“武器”。
她们的脸上，都带着那种奇异的、平静而凄美的笑容，仿佛即将走上的，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舞台，而是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盛大的刑场。
她们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囚禁了她们一整天的华堂囚笼。
走廊里，灯火辉煌。
在通往宴会厅的路上，她们看到了更多寻欢作乐的倭军军官。这些衣冠楚楚的“禽兽”，不再有任何伪装。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少佐，借着“指路”的名义，伸出他那油腻的、戴着金戒指的手，肆无忌惮地，从一个姐妹的后背上抚摸而过。
那姐妹的身体猛地一僵，但没有回头，只是将藏在袖中的那片金属，握得更紧了。
另一个端着酒杯的军官，则首接拦住了玉墨的去路，他将一杯猩红的葡萄酒递到她面前，用轻佻下流的语气说道：“美丽的小姐，可否有幸，与我共饮一杯？”
玉墨看着他，那双画着精致红妆的丹凤眼里，没有丝毫的妩媚，只有一片冰冷的、看死人般的平静。
她没有接那杯酒，只是默默地，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那军官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碍于长谷川就在不远处，终究没有发作，只是悻悻地冷哼了一声。
长谷川正站在宴会厅的门口，像一个炫耀自己战利品的主人。
当江寻走过他身边时，他忽然伸出手，用他那戴着白手套的手，捏住了江寻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嗯？”
长谷川用审视货物的目光，仔细地端详着江寻那张因为“上过妆”而显得雌雄莫辨的脸，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奇异的、混合着征服欲和好奇的光。
“这个，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冷笑着，用指腹，在江寻的脸颊上，侮辱性地、轻轻地拍了拍。
江寻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僵住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屈辱和杀意的寒流，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他袖中的那片金属，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划出去！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低着头，任由那冰冷的指尖，在自己脸上划过。
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倭军的将军和军官们，围坐在一张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旁，享受着从这座城市里搜刮来的、最顶级的食物和美酒。
他们放肆地狂笑着，用沾满鲜血的手，举杯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整个大厅，像一个金碧辉煌的、正在举行狂欢的魔窟。
当这十二个特殊的“和平使者”走进来时，场内喧嚣的气氛，为之一滞。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们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贪婪、淫邪、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长谷川得意地走上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小舞台，他拿起麦克风，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向众人介绍着这群特殊的“战利品”。
“将军阁下们！勇士们！”他高声说道，“为了庆祝帝国军队的伟大胜利，为了赞美‘大东亚共荣’的降临，我特地从圣保罗教堂，请来了这群纯洁的、信奉上帝的羔羊，为我们献上最圣洁的赞歌！”
台下，爆发出了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在被命令开始表演时，玉墨缓缓地，走到了舞台的中央。
她对着麦克风，试了试音。
然后，她没有唱那首被倭军期待的、赞美和平的圣歌。
她只是闭上眼，用秦淮河畔特有的、带着一丝沙哑和幽怨的腔调，轻轻地，唱起了一首古老的、几乎己被遗忘的民间小调。
“……血月亮，照空墙，丢了爹娘，失了儿郎。问君啊，此恨何时忘？除非那，秦淮河水尽，石头城儿亡……”
她的歌声，凄厉，哀婉，像一缕不散的冤魂，在控诉，在悲鸣。
那歌词里，没有一个脏字，却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台下，喧嚣的宴会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那些倭军军官们，虽然听不懂歌词的全部含义，但他们能从那悲愤的、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旋律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一个将军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对长谷川低声说了几句。
长谷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而江寻，就站在舞台最后一排的阴影里。
他知道，这是玉墨她们，用生命为他创造的、唯一的机会。
他一手紧握着那片冰冷的金属，另一只手，则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悄悄地，握住了身边豆蔻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充满了力量的暗示。
豆蔻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也用力地，回握住了他。
一寸，又一寸。
她们在黑暗中，将这无声的、赴死的决心，传递给了身边的每一个姐妹。
舞台上，玉墨的歌声，己经达到了最高潮。
“……君若问，妾身何处往？化作那，索命的无常！饮君血，食君肉，再将君骨扬！”
她唱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眼中，闪烁着如同地狱业火般、疯狂而璀璨的光芒！
她猛地回头，与站在阴影里的江寻，遥遥对视了一眼！
就是现在！
这是她们约好的信号！
江寻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如同一张被拉到满月的、即将射出致命一箭的弓。
最后的演出，即将落幕。
地狱的狂欢，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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