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一首持续到黄昏。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消失时，敌人的进攻终于暂时停歇了。
阵地上，一片死寂。
只剩下伤员痛苦的呻吟和远处零星的炮声。
天空被烧成了暗红色，像是流不干的鲜血。
江寻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浑身都在发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高烧，还是因为恐惧。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从一个牺牲战友手上取下的旧怀表。
指针，指向了晚上九点。
日期，是12月10日。
“10号晚上九点……”他心中默念着，“明天是11号，后天是12号……13号凌晨，唐生智就会下令撤退，然后一切就都完了。”
他看着身边幸存的战友。
班长赵石头正靠着墙，检查他那把大刀的刀刃。
太爷爷江铁山，则在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步枪擦拭枪膛，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乡下小调。
他们都还活着。
他们都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哀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江寻。
他想大声喊出来，想告诉他们快跑，想告诉他们这座城守不住，最终会变成一座人间地狱。
但他不能。
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历史的车轮，一寸寸地，从他身边这些鲜活的生命上碾过去。
这种折磨，是他的第一重地狱。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哭声，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那声音，像小猫的叫声。
“什么动静？”江铁山也听到了，他警觉地抬起头。
江寻的神经也瞬间绷紧了。
【战地幽灵】这个词条，似乎也强化了他的听觉。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那确实是哭声，而且，是婴儿的哭声。
声音来自不远处一处被炸塌了的民房废墟。
“班长，那边好像有人。”江寻对赵石头说道。
赵石头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别管闲事！可能是鬼子的圈套！”
“可……那听着像个孩子。”江铁山犹豫道。
哭声断断续续，在死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江寻的心被揪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赵石头，又看了一眼江铁山，咬了咬牙，说道：“班长，我过去看看。”
他没法解释什么是【战地幽灵】，只能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
“你小子……”赵石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松了口，“铁山，你跟他一起去！都给老子小心点！有情况就开枪！”
“是！”
江寻和江铁山两人，猫着腰，借着夜色和废墟的掩护，一点点地朝着哭声的源头摸了过去。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栋被炸塌的民房。
哭声，就是从一堆烧焦的木梁和碎砖瓦砾下传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动手清理。
他们搬开几块烧焦的木梁，终于看清了下面的景象。
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年轻女人，被一根粗大的房梁死死地压住了双腿，她的下半身己经血肉模糊。
而在她的怀里，一个用襁褓紧紧包裹着的婴儿，正因为寒冷和饥饿，发出微弱的哭声。
这位母亲，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撑起了一片小小的生存空间。
女人的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己经非常微弱。
她看到江寻和江铁山，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怀里的婴儿，向他们递了过来。
“求……求你……”
她的嘴唇开合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救救……孩子……”
江寻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
他所有关于“任务”、“奖励”、“彩蛋”的游戏思维，在这一刻，被这位母亲充满哀求和期盼的眼神，彻底击得粉碎。
江铁山己经冲了上去，想去抬那根房梁。
“别动！”江寻大喊一声，他用【急救精通】的知识判断出，女人的腿骨己经完全碎裂，一旦移动房梁，造成二次伤害，她会立刻因为大出血而死。
就在他们犹豫的瞬间，一阵尖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声，再次从天而降！
是敌人的冷炮！
“危险！快回来！”
远处，传来了班长赵石头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当机立断，对着废墟这边吼道：“抱上孩子！快撤！”
江寻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看着女人那双充满哀求和期盼的眼睛。
他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他一把从女人手中接过那个温热的、小小的襁褓，紧紧抱在怀里。
“走！”
他对着江铁山大吼一声。
江铁山也反应了过来，拉着他，两人连滚带爬地扑向最近的一个弹坑。
在他们身后，那个年轻的母亲，看着自己被救走的孩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弱的、满足的笑容。
下一秒。
轰！！！
一声巨响。
那片废墟，连同那个伟大的母亲，被炮火彻底夷平。
江寻和江铁山趴在弹坑里，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头晕眼花。
许久，江寻才缓缓抬起头。
他看了看怀里安然无恙的婴儿，又看了看身后那片己经化为焦土的废墟。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深夜，光华门的阵地上。
三班的残兵们缩在掩体里，分食着冰冷的干粮。
没有人说话。
那个获救的婴儿，在江铁山笨拙但温暖的怀抱里，终于停止了哭泣，吮吸着少年兵的手指，沉沉睡去。
江寻看着这一幕，看着年轻的太爷爷，看着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小生命。
他知道，在这片注定毁灭的土地上，他们刚刚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却又重如泰山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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