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映出梨树枝桠在风中轻颤,月光顺着瓦当滴落成串,将满院寂静酿成蜜。
当第一声雷雨炸响时,林渔正趴在窗前画陈京教她辨认的车前草。
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木板上晕开墨痕,将原本呆板的叶片染出几分灵动。
她突然扯开嗓子唱起跑调的《春三月》,惊得竹篱外的野犬汪汪吠叫。
歌声刚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双髻小姑娘举着油纸伞冲进来,怀里还抱着个陶罐:"哑姐姐,这是新酿的梅子酒!"
陶罐开盖的瞬间,酸甜气息裹着雨后的清新扑面而来,林渔望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原来真正的自由,从不是困守孤岛的寂静。
那些被职场压抑的鲜活,那些以为早己遗忘的热烈,正在这座小院的晨昏里,悄然破茧重生。
陶罐里的梅子酒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林渔用木勺轻轻搅动,看着气泡一串串升腾又破碎。
小姑娘临走时塞给她的纸鸢还歪歪扭扭地挂在梁上,竹骨与彩绸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原来被人听见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对着摇曳的烛火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着《草木图》卷角。
陈京留下的图鉴里,不知何时多了几行歪斜的批注,墨迹未干的"忍冬可清心火"旁,还画着朵稚气的小花。
雨停后的清晨,林渔抱着装满草药的竹筐踏出房门。
露水打湿了青石板,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
她学着记忆里陈京比划的样子,将晾晒的艾草翻了个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噜声。
大汉还是那样咧嘴笑着,比划的手势却不再生硬。
他指着林渔衣襟上沾着的草屑,又指指溪水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浣"的模糊音节。
林渔眨眨眼,突然用木炭在地上写下"洗"字,歪歪扭扭的笔画让大汉激动地首拍大腿。
午后的阳光穿过梨树新抽的嫩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渔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看着粼粼波光里自己晃动的倒影。
她捡起块碎石,在沙滩上画下陈京的名字,又小心翼翼地添上自己的。
溪水漫过字迹的瞬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越的琴音。
循声望去,竹林深处隐约可见白衫一角。
琴弦拨动间,《阳关三叠》的曲调裹着竹叶沙沙声流淌出来。
林渔屏住呼吸,看着那人指尖起落,忽然想起职场庆功宴上,
总监总爱表演的那首《致爱丽丝》——同样的黑白琴键,却奏不出这样自由的韵律。
暮色渐浓时,林渔抱着装满野花的陶罐回院。
路过村头的老槐树,几个孩童正围着陈京嬉笑。
她悄悄躲在树后,看着这个总沉默寡言的男人,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笨拙的小动物,逗得孩子们笑作一团。
"原来你也会笑。"林渔轻声说,花瓣从指缝间飘落,在晚风里打着旋儿。
陶罐里的雏菊轻轻摇晃,将月光揉碎成点点星芒。
她忽然明白,语言从不是沟通的唯一方式,就像这漫山遍野的草木,无需言语,也能在春风里彼此致意。
当夜,林渔在木板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字句。
从初到小院的惶惑,到学会辨认草药的欣喜,再到此刻内心的安宁。
烛火将影子投在斑驳的粉墙上,她轻声哼起新学的民谣,歌声穿过半开的窗棂,融进了满院的月光。
夏夜的蝉鸣突然在某一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蛙叫。
林渔蹲在院角新挖的菜畦旁,指尖触到的泥土里拱出的嫩苗。
自从开始跟着陈京学习辨认草药,她的木炭画本上渐渐添满了植物图鉴,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旁,
总会多出几个工整的批注——不知何时,陈京开始用木炭在她的本子上写字回应。
"明日赶集。"某天傍晚,陈京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字,又指了指林渔晾晒的艾草香囊。
她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做的香囊竟攒了满满一竹篮,绣着蝴蝶的布料在晚风里轻轻翻飞。
赶集那日的喧闹震得林渔耳膜发疼。
她攥着陈京给的铜板站在集市角落,看着自己的香囊被村妇们好奇地拿起又放下。"这针法倒有趣。"
有个穿靛蓝布衫的妇人笑道,随手丢下两枚铜板。
林渔握着温热的铜钱,突然想起在现代加班改方案时,收到甲方一句"辛苦了"时的悸动。
归途中,陈京突然停在溪边。
他弯腰拾起块扁平的鹅卵石,在沙地上画了两个人影,又重重画下一座房子。
林渔望着那幅简陋的画,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蝉声重新漫上树梢,溪水卷着几片落花从脚边流过,她蹲下身,在沙地上补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秋雨初至的夜里,林渔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双髻小姑娘浑身湿透地扑进院子,哭喊着比划后山塌方。
陈京抄起药箱就要往外跑,林渔想也没想就抓起斗篷跟上。
雨幕中,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陈京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传来的村民呼救声。
他们在泥水里挖了整夜。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渔瘫坐在沾满泥浆的地上,看着陈京给伤者包扎伤口。
有个老人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多亏了陈家兄妹"
久违的感谢让她眼眶发烫,恍惚间竟想起职场庆功会上,自己被挤在角落无人问津的模样。
深夜回院,林渔对着铜镜擦去脸上的泥污。
镜中人的眼神不再惶惑,带着雨水冲刷后的清亮。
她翻开画本,在最新一页郑重写下:"我不再是那个困在迷雾里的人了。"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梨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柔的碎银。
月光下的碎银突然泛起涟漪,林渔转头看见陈京抱着陶罐立在院门口。
陶罐里盛着新采的夜露,水面漂浮着几片茉莉花瓣,氤氲的香气裹着潮湿的泥土味漫过来。
他指了指屋檐下挂着的香囊,又比划出"明日再做"的手势,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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