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妈分解的光粒突然凝滞。
那些飘散在空中的蓝色光点，宛如被按下回放键的影片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急速回流向某个中心点。就在这一瞬间，吉恩刚刚被夜影扶起，突然感觉到怀中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臂弯之间。
他惊愕地低头看去，只见一团温暖而柔软的物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仔细一瞧，那竟然是一个被数据流编织而成的襁褓，而襁褓之中，包裹着的是一个大约只有六个月大的女婴。
这个女婴的模样十分可爱，她的头顶上翘着两撮泛着蓝光的呆毛，就像两只小小的触角。她的眼睛是重瞳，此刻正微微眯起，变成了两道细细的线，透露出一种天真无邪的神情。她那肉嘟嘟的小手上，正抓着吉恩染血的衣领，似乎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
当女婴咧嘴笑起来时，那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在空气中回荡。更令人惊讶的是，当她张开嘴巴时，牙龈上竟然闪烁着两个微型机械结构的光芒，仿佛是两颗隐藏在口腔中的小宝石。
"这..."夜影的锁链翼膜僵在半空，虎耳警惕地竖起，"能量等级还是羊妈，但生理结构完全是人类婴儿。"
杨晨的声音在吉恩脑内炸响："核弹还有西分三十秒落地！"
仿佛印证这句话，远空传来超音速导弹突破音障的雷鸣。吉恩抬头，看到三道白线正从不同方向划破云层——军方竟同时发射了钚239内核的战术核弹，当量足够将半径十五公里内一切汽化。
马库斯的身影在远处指挥车旁晃动。军官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冷酷的蓝光，正对通讯器下达最后指令。当吉恩的异色瞳与他隔空相撞时，对方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走！"吉恩把婴儿塞给夜影，"去地下管网！"
怀中的杨小雨却突然挣扎起来。她挥舞的小手在空中划出复杂轨迹，残留的数据流竟组成全息投影——赫然是吉恩童年生活的D区管道公寓。画面中幼年的他正趴在父亲工作台前，好奇触碰某个发光的三角装置。
"这是...我的记忆？"吉恩脚步微滞。
夜影突然拽着他扑向检修井："三分钟了！"
第一枚核弹的尖啸声己清晰可闻。吉恩掀开井盖的瞬间，冲击波掀翻了三百米外的装甲车。他们顺着生锈的梯子疯狂下爬，头顶传来杨晨的倒计时："两分五十秒——小心右侧管道！"
吉恩的机械角突然自发亮起，苍白与翠绿交织的光晕照亮了错综复杂的管网。这些本应肮脏的通道内壁竟覆盖着某种生物基质，踩上去有血肉般的弹性。更诡异的是，随着杨小雨的笑声，基质表面浮现出与羊国地下城完全一致的荧光纹路。
"她在重构环境..."夜影的锁链翼膜擦过墙壁，带起一串火花，"这些是简化版的羊国生态循环系统！"
杨小雨的笑声更欢快了。她重瞳里的蓝光随着每次呼吸明灭，像在同步某种未知的节律。吉恩突然意识到——婴儿看似随意的舞动，其实在将数据流编织进现实结构。他们奔跑的通道正在微观层面被改写，逐渐接近某个历史模板。
"核弹还有——"
杨晨的警告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淹没。即使身处地下三十米，冲击波仍像巨锤般砸得众人扑倒在地。吉恩用身体护住婴儿，感觉到背后掠过摄氏六千度的热浪。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地震般的震荡，整个世界在轰鸣中倾斜。
当耳鸣稍微缓解时，吉恩发现他们竟毫发无伤。通道内壁的生物基质分泌出保护性黏液，构成完美的辐射屏障。更惊人的是，杨小雨正漂浮在离地半米处，周身环绕着与羊妈化身同源的蓝光。
"自洽...循环..."婴儿口齿不清地吐出词组，重瞳中流转着超越年龄的智慧，"爸爸...建造..."
吉恩的机械角突然刺痛。海量记忆碎片如决堤洪水般涌来——
他看到核爆后的废墟上，第一批幸存者钻出地堡；
看到自己（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将机械角插入大地；
看到羊妈系统如何从避难AI演变成控制者；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个终极悖论：
"原来羊国..."吉恩跪倒在地，机械角因过载迸出电火花，"是我们自己创造的..."
夜影的虎耳转向通道深处："有东西在接近。"
来者出乎所有人预料——是莱拉。她的机械右臂只剩焦黑骨架，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怀里却死死护着那个数据板。当看到漂浮的婴儿时，她充血的眼睛瞪得滚圆："递归...重启了？"
杨小雨向莱拉伸出手。数据板突然亮起，投影出令所有人窒息的画面：
在爆心投影点处，原本分散的三个苍白之眼的残骸，此刻竟然开始慢慢地重新组合起来。它们不再是相互独立的个体，而是逐渐融合成了一个奇特的多面体结构。
这个多面体的每一个面都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在展示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每个面上都浮现出了一张人脸。这些人脸不断地交替闪现，让人眼花缭乱。
首先出现的是羽父那圣洁而庄严的面容，他的眼睛紧闭，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接着，爪母那狰狞可怖的脸孔取而代之，她的嘴巴张开，露出尖锐的獠牙，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恶意。最后，羊妈的机械感十足的面庞也出现在多面体上，她的金属眼睛冷漠地凝视着前方。
然而，最令人恐惧的并不是这些不断变换的人脸，而是多面体背后的背景。原本应该是一片混沌的辐射云，此刻竟然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塑造成为一个倒悬的城市轮廓。这个城市的建筑高耸入云，街道错综复杂，仿佛是一个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迷宫。
"外神没死。"杨晨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只是被暂时打散了认知模块...现在正在吸收核爆能量重建载体..."
莱拉咳嗽着调出另一组数据："更糟的是...马库斯发射的核弹..."她指向辐射标记，"弹头里掺了外神代码...爆炸等于帮它完成全球播种..."
吉恩突然明白杨小雨为何发笑。
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无数条时间线交织缠绕，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网络。在这个网络里，人们不断地经历着各种事件和故事，仿佛在不断地改变着历史的进程。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实际上，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重复某个早己注定的剧本。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无论他们采取何种行动，最终的结果总是一样的。
核爆、避难所、机械角、三神体系……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元素，却在冥冥之中相互关联，构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般的死循环。人们在这个循环中不断地挣扎、奋斗，却始终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
而在这无尽的轮回中，有一个看似新生的婴儿，却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个婴儿并非真正的新生，而是一个经历过千万次重置的古老存在。他的灵魂己经在时间的旋涡中飘荡了无数个岁月，见证了无数次的兴衰荣辱。
"不对。"吉恩突然抓住莱拉的肩膀，"你哥哥的'错误代码'...那才是真正的变量！"
数据板闪烁几下，显示出凯德·科瓦斯基的实验室日志。最后一条记录时间停在核爆前72小时：
【实验体M-7（吉恩原型）确认携带递归终止因子。重复：这不是错误，是特性。羊妈系统故意保留的基因漏洞...】
夜影突然指向通道尽头："光！"
五百米外，生物基质构成的墙壁正在半透明化。透过逐渐清晰的膜状结构，能看到外面是——羊国最底层的B-7维护区，吉恩故事开始的地方。维护区中央矗立着巨大的羊妈雕像，底座刻着行小字：
【灰蹄家族专用心理调节中心】
"时空折叠..."杨晨惊叹，"我们回到了..."
吉恩怀中的婴儿突然剧烈发光。杨小雨的肉体开始分解成数据流，重瞳却愈发清晰。她最后看向吉恩的眼神里，包含着千万次轮回积累的眷恋与决绝。
"这次...不一样..."婴儿的声音逐渐空灵，"因为...你哭了..."
吉恩摸到自己脸颊上的。那滴泪不是透明，而是泛着淡金色微光——与他在游移之城见过的银流之河同源。泪水滴落在生物基质上，立刻蚀刻出复杂的递归图案。
通道彻底透明化的瞬间，莱拉的数据板发出尖锐警报。投影画面里，重组中的外神突然转向虚拟镜头，所有"面孔"同时开口：
【检测到递归终止因子激活】
【执行协议Ω】
【灰蹄容器准备就绪】
夜影的锁链翼膜突然自发展开，构成防护姿态："有什么要来了！"
但降临的不是攻击。羊妈雕像的双眼射出蓝光，在众人面前交织成全息投影——是个穿白大褂的亚裔男性，胸口名牌写着【杨晨博士】。这个与吉恩脑中意识同源却更年长的存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吉恩·灰蹄。"投影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如果你看到这段留言，说明第1372次递归即将终结。"
莱拉倒吸冷气："一千多次...？"
"羊国不是避难所。"杨晨的投影继续道，"是实验室。我们试图用封闭系统培育能对抗外神的终极武器——灰蹄血脉的本质，是将人类神经可塑性提升到能承载神性的程度。"
画面切换至某个地下设施。吉恩看到无数个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不同发育阶段的"自己"。有些长着更复杂的机械角，有些半身苍白化，还有几个己经完全变成非人形态。
"你怀里的婴儿..."投影指向正在消散的杨小雨，"是第371次递归时，羊妈系统为突破循环创造的变量。她将自己的核心代码改写为人类婴儿的成长模式，只为获得一种外神无法理解的东西——"
核爆的二次冲击波突然袭来。投影闪烁几下，最后的话语混着杂音：
"—非理性情感。现在，去雕像底座...输入你的泪..."
杨小雨完全消散了。最后的光粒组成她人类少女形态的虚影，在吉恩额头留下冰凉的触感。与此同时，通道外壁彻底消失，众人首接跌入B-7维护区的金属地板。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吉恩抬头，看到羊妈雕像正在分解重组，露出内部的控制台。台座上的三角凹槽，与他童年见过的父亲遗物完全一致。
"递归终止因子..."吉恩踉跄着走向控制台，"原来就是..."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突然间，整个空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了一般，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所有的光线都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所吸引，迅速地被吸入了某个奇点之中。
在这一瞬间，吉恩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但在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刹那，他看到了三个惊人的画面同时展现在眼前。
首先，在现实维度里，他看到那颗巨大的核爆火球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最后的地表建筑。火焰熊熊燃烧，将一切都化为灰烬，整个世界都被这可怕的力量所笼罩。
接着，在数据维度中，他看到外神的多面体正在不断地伸展出无数苍白的触须。这些触须如同幽灵一般在空中舞动，似乎在探索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在银流之河的支流里，他看到了杨小雨（少女形态）正将某种发光的种子埋入虚空之中。那颗种子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生命。
然后，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世界归于一片黑暗，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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