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外线像千万根细针扎进眼球。
杨晨——或者说现在控制着吉恩身体的杨晨——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眼睛。视网膜上烙着大片光斑，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泥沟。
"第一次见阳光？"鹰人战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嘲弄，"你们地下人总是这样。"
杨晨想反驳，但一张嘴就剧烈咳嗽起来。地表空气稀薄得可怕，带着某种金属和焦土混合的味道，每吸一口都像有砂纸在摩擦气管。他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鹰人战士摘下了鸟喙状的头盔，露出一张布满细密鳞片的脸——不是爬行动物那种，更像是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鱼鳞状的角质层。
"核污染...防护..."杨晨用嘶哑的声音挤出几个词。
鹰人战士——现在能看到他左耳上戴着三个金属环——大笑起来："哪来的核污染？大战都过去一百五十年了！"他踢了踢脚下一块发黑的混凝土碎块，"除了这些破石头，地表早就干净了。"
杨晨的思维因这信息而短暂停滞。羊国所有教科书都宣称地表仍是不毛之地，辐射云永远遮蔽天空...如果这是谎言，那羊国把人囚禁在地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们在骗我们...』吉恩的意识在深处微弱地波动，『就像骗我们说羊妈是神圣的...』
杨晨没时间深思。鹰人战士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集合点就在前面废墟堆后面。别磨蹭，你的眼睛过会儿就能适应。"
跌跌撞撞地跟着走，杨晨逐渐能看清周围环境了。他们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废墟平原上，扭曲的钢筋像巨兽骨骼般刺出地面，偶尔能看到半埋的汽车残骸或商店招牌。远处地平线上，几座相对完好的摩天大楼倾斜着指向天空，表面爬满了某种发光的藤蔓植物。
最震撼的是天空——没有羊国教科书上画的铅灰色辐射云，而是清澈得令人心碎的蓝，飘着几缕羽毛状的白云。太阳高悬正中，光芒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照得废墟闪闪发亮。
"很美，对吧？"鹰人战士注意到杨晨的呆滞，"我爷爷说他小时候这里还是真正的死地，现在..."他指了指远处一片奇怪的紫色"森林"，"生态恢复得比预期快十倍。那些植物会主动吸收辐射物质。"
杨晨的视线追随着他的手指。那片紫色森林随风摇曳，表面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更远处，一群形似巨型蜻蜓的生物在空中盘旋，阳光透过它们半透明的翅膀，在地面投下变幻的光斑。
『这不科学...』杨晨用吉恩的声带喃喃自语，『核污染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快...除非...』
"除非有人加速了净化过程。"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来。
杨晨转身，看到三个同样穿鹰人制服的士兵走来，领头的是个女性，鳞片呈罕见的银蓝色，眼睛是爬行动物般的竖瞳。她胸前挂着军官徽章。
"报告长官，在B区东翼安全舱发现这名平民。"带路的鹰人战士立正行礼，"他声称是政治犯，会说我们的语言。"
银蓝鳞片的女军官走近，用戴着金属爪套的手指抬起杨晨的下巴，检查他的眼睛："瞳孔收缩异常，确实是长期生活在地下的特征。"她的目光落在杨晨额头的小角突起上，"混血？"
"我不...不知道。"杨晨谨慎地回答。他能感觉到吉恩的意识在深处不安地躁动，但虚弱得无法形成完整思绪。
女军官的竖瞳微微收缩："带他去集合点做全面扫描。如果真是混血，科研部会感兴趣的。"她转身前最后看了杨晨一眼，"给他一份标准口粮，地下人都营养不良。"
集合点是半埋在废墟中的一个圆形建筑残骸，鹰人士兵用某种发光的布料搭起了临时帐篷。杨晨被带到一个角落，一个医务兵模样的鹰人用仪器扫描了他的全身。
"严重缺乏维生素D，骨密度低于标准值30%，肌肉发育不良..."医务兵边检查边摇头，"但脑部活动异常活跃，有双频波动，像是——"
"政治犯不需要详细体检。"一个年长鹰人打断道，扔给杨晨一个银色包装袋，"吃吧，补充体力。"
杨晨颤抖着撕开包装。里面是几条的...虫？它们有成年男子拇指粗，乳白色体节间透着淡淡的粉，看起来己经煮熟了，散发着一股类似蘑菇的香气。
『不要吃！』吉恩的意识突然强烈抗议，『那是敌人的食物！』
杨晨犹豫了。理智上他知道必须补充能量，但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作呕。更复杂的是吉恩的情感记忆——羊国教育中对鹰人的妖魔化宣传，那些关于地表人吃活虫的恐怖故事...
"怎么？嫌弃'猪虫'？"年长鹰人嗤笑道，"这可是地表最好的蛋白质来源，养殖场精心培育的，比你们地下那些藻类饼强多了。"
杨晨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他的身体，不是他的国家，不是他的战争。他需要活下去，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或者至少...找到自己在这个疯狂世界的位置。
『对不起，吉恩。』他在意识深处说道，然后咬下一口虫肉。
口感出乎意料——像煮得恰到好处的虾肉，带着坚果的香气。但下一秒，吉恩的身体爆发了剧烈反应。胃部痉挛，喉头紧缩，杨晨还没反应过来就全部吐了出来，连带胃酸溅在废墟地面上。
帐篷里的鹰人们哄堂大笑。"地下人的胃！"有人嘲笑道，"连纯天然食物都消化不了！"
杨晨跪在呕吐物旁，汗水浸透了后背。这不是心理抗拒，而是生理排斥——吉恩的身体真的无法接受这种食物。
『我说过了...』吉恩的意识微弱但固执，『羊国人...不能吃...他们的食物...我们的肠道菌群...被设计过...』
这个信息让杨晨震惊。如果连消化系统都被刻意改造过，那羊国对民众的控制远比想象的更深入。
医务兵叹了口气，换了一包绿色凝胶递给杨晨："藻类营养素，专为俘虏准备的。别再吐了。"
这次，身体没有排斥反应。凝胶尝起来像混了金属粉的果冻，但杨晨强迫自己全部咽下。随着能量补充，他感觉对身体的掌控更稳固了，吉恩的意识似乎因疲惫再次沉入深处。
"姓名？"银蓝鳞片的女军官拿着数据板走过来。
杨晨差点脱口说出自己的真名，及时刹住："吉恩...吉恩·灰蹄。"
"年龄？"
"十六...大概。"杨晨不确定吉恩的确切年龄。
女军官记录着，突然问道："你怎么会说鹰人语？地下教育系统可不教这个。"
杨晨张口结舌。吉恩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学习鹰人语的片段，那些词汇和语法像是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的。
"我...不知道。从小就会一点..."
女军官的竖瞳眯成一条线。她招手叫来一个技术人员，低声吩咐了几句。技术人员拿出一个更复杂的扫描仪，对准杨晨的头部。
"脑波确实异常。"技术人员盯着读数，"有双重意识特征，但比一般的更...有序。不像精神分裂，更像..."
"意识融合实验。"女军官冷冷地接话，"羊国又在玩他们的老把戏了。"她突然抓住杨晨的衣领，"听着，小子，不管你体内还有谁，告诉他：鹰人国度早就知道羊妈系统的秘密。如果他想活命，最好配合我们。"
杨晨的血液凝固了。他们知道？知道多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警报声。一个士兵冲进帐篷："羊国反击！内务部出动了机械角部队！"
女军官咒骂一声，迅速下达命令："准备撤离！带上重要俘虏！"她转向杨晨，金属爪套捏住他的下巴，"你，跟我们走。科研部会对你的大脑感兴趣。"
杨晨被粗暴地拽起来，推向帐篷后方的一个运输舱。透过混乱的人群，他瞥见远处的废墟上空升起几架造型诡异的飞行器——它们呈倒V字形，下方悬挂着某种发光的囊状物，表面布满脉动的血管状纹路。
"快走！那是生物炸弹！"有人大喊。
运输舱门关闭前，杨晨最后看了一眼这片阳光下的废墟。如此广阔，如此自由，却又充满未知的危险。他摸着额头上的小角突起，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杨晨还是吉恩，或者己经变成了别的什么。
舱门关闭，黑暗再次降临。但这次，黑暗中有两个微弱的意识在无声交流，彼此缠绕，像两株在废墟缝隙中挣扎求生的植物。
运输舱震动了一下，开始移动。无论目的地是哪里，杨晨知道，他与吉恩的旅程——或者说是他们共同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http://www.tyshuba.com/book/bahcdj-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t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