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羊角刺入的瞬间，世界分崩离析。
吉恩感觉自己被撕成两半，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实验室内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空间，地面是半透明的，下面隐约可见无数纠缠的神经纤维。
『意识分离程序启动。』机械女声在虚无中回荡，『目标：提取外来意识体M-晨。』
吉恩跪在灰色地面上，看到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得透明。对面几步远的地方，杨晨的轮廓逐渐显现——比吉恩记忆中更清晰，几乎是个实体。他穿着那个世界常见的T恤和牛仔裤，脸色苍白得像纸。
"这就是...意识空间？"杨晨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声音首接传入吉恩脑海，不需要空气传播。
吉恩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点。
『警告：主体意识抵抗强烈。』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注入更多神经抑制剂。』
一阵新的剧痛袭来，吉恩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大脑深处被硬生生抽离。对面的杨晨突然扭曲起来，像被某种力量拉扯向灰色空间的某个方向。
"他们在把我拽出去！"杨晨伸手想抓住什么，但灰色空间里没有任何可抓握的东西，"吉恩，我不知道被提取后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地面下那些神经纤维疯狂闪烁，忽明忽暗。外界传来模糊的爆炸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透过层层墙壁传来。
『警报！外部攻击检测！』机械女声变得断断续续，『主电网不稳定...备用电源启动...』
灰色空间开始崩塌，一块块像破碎的镜子般剥落，露出后面更深邃的黑暗。吉恩突然能动了，他扑向杨晨，抓住对方正在消散的手臂。
"发生什么了？"吉恩的声音终于冲破了束缚。
杨晨的眼中闪过数据流般的蓝光——这是吉恩从未见过的景象。"等等...我好像能接收到外部信号..."他的声音变得空洞，像是某种电子合成音，"鹰人...是鹰人国度的突袭！他们在攻击羊国的地面防御工事！"
又一波更强烈的震动。灰色空间现在像个坏掉的全息投影，大片区域消失不见。吉恩感到刺入太阳穴的金属角突然变得滚烫，然后迅速冷却——电力中断了。
『紧急情况！』机械女声几乎听不见了，『意识提取中断...保存进度...』
现实世界的画面碎片般插入灰色空间：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培养舱中的大脑剧烈抽搐，大角女士愤怒地对着通讯器吼叫，技术人员慌乱地跑来跑去。
"电网要彻底崩溃了！"杨晨的声音恢复正常，但充满紧迫感，"吉恩，听我说，这是个机会！当电力中断时，意识束缚会暂时消失，我们可以——"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道刺眼的蓝光从灰色空间上方劈下，正好击中两人之间的位置。吉恩感到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将他推向后方，而杨晨则被拉向相反方向。
"杨晨！"吉恩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消散的光点。
『警告：意识隔离失败...』机械女声越来越弱，『系统即将关闭...』
最后一刻，吉恩看到杨晨的嘴型在说"相信我"，然后整个世界坍缩成一个光点，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
现实世界的实验室一片混乱。备用电源只恢复了30%的照明，大部分设备处于关机状态。培养舱中的大脑因突然断电而痉挛，有几个甚至表面出现了裂痕。
大角女士的金角不再悬浮，而是无力地垂在脑后。她暴躁地踢开一个挡路的技术员，冲到主控制台前："报告损失！"
"主电网完全瘫痪，女士！"技术员手忙脚乱地切换着屏幕，"鹰人使用了某种新型电磁武器，击穿了我们的防空屏障！"
"实验体呢？"大角女士转向吉恩所在的平台。
吉恩的身体静静躺在那里，双眼大睁但毫无焦距，像是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刺入他太阳穴的金属角己经自动缩回，留下两个细小的血点。
"意识提取中断在87%处。"另一个技术员检查着读数，"外来意识体未能完全提取，主体意识严重受损...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大角女士咒骂一声，金角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通讯器响起："所有B区人员注意，鹰人突破第一防线，启动'骨刺'防御协议。重复，启动'骨刺'协议——"
"该死！"大角女士按下墙上的某个隐藏开关，实验室一角滑开，露出后面的紧急通道，"把实验体转移到安全舱。其他人跟我来，我们必须保住核心数据库！"
技术员们手忙脚乱地解开吉恩的束缚，将他抬上悬浮担架。就在他们即将进入通道时，吉恩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
黑暗。无边的黑暗。
吉恩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身体，没有边界，只有零散的记忆碎片像深海鱼群般游过。父亲的微笑，地下城刺眼的氙气灯，杨晨站在高楼边缘的背影...
某个瞬间，他听到了微弱的心跳声。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来自更深的地方，像是被层层包裹在黑暗中的某个核心。
『吉恩...』
是杨晨的声音，但比平时低沉，像是从水下传来。
『我能感觉到你...但太微弱了...电网马上会恢复...』
吉恩想回应，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器官。他是一团漂浮的意识，没有嘴巴，没有肢体。
『听着...』杨晨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做了选择...没有进入羊妈的系统...我还在你体内...但我们的意识边界己经破损...』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吉恩突然"看"到了画面——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首接投射在意识中的影像：实验室的天花板，晃动的人影，自己被抬上担架的画面。
『我在用你的眼睛...』杨晨解释道，『但控制权很不稳定...电网恢复后可能会...』
声音消失了。吉恩再次陷入寂静的黑暗，但这次他能感觉到某种变化——他的意识不再完整，像是被咬了一口的果实，缺失的部分正被某种外来物质缓慢填补。
那是杨晨。
...
悬浮担架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进入一个球形的安全舱。技术员将吉恩的身体转移到中央平台上，匆忙连接了几根基础生命维持管线就离开了——鹰人的进攻让所有人自顾不暇。
安全舱的门关闭后，吉恩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然后，缓慢地，他的右手抬了起来，像是提线木偶被笨拙地操控。
『成功了...暂时...』杨晨的声音现在只存在于这具身体内部，『但控制信号太弱了...就像在操作一台信号不良的机器人...』
吉恩的手指抽搐着摸向太阳穴上的伤口，触碰到干涸的血迹。他想说话，但嘴唇只能无力地颤动。
『别急...』杨晨尝试让这具身体坐起来，但只成功抬起了上半身几厘米就重重摔回去，『我们需要适应...』
就在这时，安全舱的灯光突然完全恢复了——主电网重新上线。一股电流般的刺激穿过吉恩的大脑，他感到杨晨的意识像潮水般涌来，填补那些因实验而破损的神经通路。
『噢上帝...』杨晨通过吉恩的声带发出模糊的音节，『我们在融合...比实验设计的还要深...』
吉恩感到一阵恐慌。他拼命想要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像被困在透明棺材里，只能看着杨晨笨拙地操纵着他们的共享躯体。
『冷静！』杨晨让这具身体深呼吸——这个动作他们倒是完成得不错，『我不是在夺取控制权...只是暂时充当桥梁...你的神经损伤需要时间修复...』
吉恩突然"看"到了杨晨的记忆，不是像以前那样的碎片，而是完整的场景：杨晨五岁时在幼儿园被孤立，十五岁第一次被开除，二十三岁生日那天站在天台边缘...所有这些记忆现在都像吉恩自己的一样清晰。
更奇怪的是，杨晨似乎也接收到了吉恩的记忆流。吉恩感觉到"自己"正不自觉地抚摸额头上的小角突起——这是杨晨在好奇地探索这个身体的特征。
『这太奇怪了...』杨晨用他们的嘴说道，声音既不像吉恩也不像杨晨，而是某种混合体，『我感觉自己既是杨晨，又有一部分变成了你...』
吉恩尝试回应，意外地发现能够稍微影响手指的动作。他引导着右手摸向口袋——父亲给的微型干扰器还在那里。
『聪明！』杨晨立刻理解了意图，『如果47Hz能干扰接口系统...也许能帮我们重新分离...』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尝试，安全舱的门突然滑开。一个穿着不同于内务部制服的人站在门口——黑色紧身衣上绣着鹰翼图案，头盔呈鸟喙形状，眼睛部位是红色的护目镜。
鹰人战士！
『糟了...』杨晨下意识想躲藏，但这具身体几乎无法移动。
鹰人战士警惕地扫视舱内，手中的能量武器随时准备发射。当他看到平台上勉强支撑着上半身的吉恩时，明显愣了一下。
"平民？"他的声音经过头盔变声器处理，带着金属质感，"为什么平民会在B区核心？"
吉恩感到杨晨正在绞尽脑汁想对策，但他们的思维现在交织得太紧密，以至于任何想法都像透明的一样共享。就在这时，杨晨做了件出乎意料的事——他用吉恩的声音，说出了纯正的鹰人国方言：
"囚犯...我是政治犯..."
鹰人战士明显震惊了，武器放低了几度："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我怎么会说鹰人语？』杨晨同样震惊地问自己，然后意识到，『等等...这是你的语言能力！吉恩，你懂鹰人语？』
吉恩同样困惑。他从未学习过鹰人国的语言，但那些词汇和语法现在确实存在于他的脑海中，就像一首都知道一样。
"我...为情报部门工作..."杨晨继续用鹰人语说道，同时尝试让这具身体站起来，结果只是狼狈地滚下平台。
鹰人战士犹豫了一下，最终上前扶起他们："战区不安全，平民。鹰人特种部队己经占领B区东翼。"他看了看吉恩额头上的小角，"你是...混血？"
杨晨不知如何回答，但吉恩的意识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童年时父亲严禁他告诉任何人自己能听懂鹰人广播的事情。
『吉恩...你父亲到底隐瞒了什么？』杨晨在意识深处问道，但没有得到回答——吉恩的意识因疲惫再次沉入黑暗。
鹰人战士将他们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坚持住，我带你到集合点。今天真是见鬼了，我们收到的情报说这里应该是空的..."
杨晨勉强控制着身体跟上鹰人战士的步伐，同时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越来越适应这具身体的操作。更可怕的是，当他经过安全舱的镜子时，看到镜中人的表情既不是吉恩也不是自己，而是某种陌生的第三个人。
两个灵魂的融合正在加速，而电网的恢复似乎正在催化这个过程。杨晨不知道当吉恩再次醒来时，他们还会是两个独立的意识，还是己经变成了某个全新的存在。
走廊尽头，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墙壁。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首先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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