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儿，陵容，发生了何事？”此时外头也传来了沈眉庄的质问。
听着岸上一连串的急行脚步，方淳意忙大声回复：“没事，走的太快，差点摔一跤。眉姐姐你与菀姐姐慢些走，看清脚下，别太着急了。”
甄嬛与沈眉庄这才放下心来，恢复如初，缓步进入湖心亭。
里头的果郡王见差不多了，就要开口说话，方淳意却急忙竖起手指，用力“嘘”了又“嘘”。
果郡王与安陵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一脸茫然。只好先彼此拉开身位，不能失了礼节。
这期间，方淳意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岸上喊：“小安子，你快扶眉姐姐上来。”
“去吧。”甄嬛顺道也扶了沈眉庄一把。
等排在最后的甄嬛也登了船，她忽然就朝小安子几个下令：“船载不了这么多人，你们几个也先回去吧。小允子留下划船即可。”
小安子满脸犹豫。
西位金尊玉贵的小主，就只让一个小太监陪着，他们做下人的也不放心啊，要是出了事咋办？
甄嬛也有所疑虑，但见她一个劲儿地朝自己招手，便绕开沈眉庄先行进了舫内客轩。
果郡王为了给她们腾出更多的空间，此时正紧贴着客轩门口站着。
甄嬛一进来，二人就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因在门口，温润莹亮的月光顺着果郡王如峰的鼻梁泻落，沿着冷玉般的面颊蜿蜒至略微上翘的嘴角。
甄嬛的心脏首接漏了一拍，面上瞬时如火烧云霞。
好在暗夜里视线不佳，没人发现她的失态。
她赶忙往后退了一步，调整好身姿，朝外头的沈眉庄道：“眉姐姐，就听淳儿的吧，小允子留下即可。”
沈眉庄虽然很懵，但她们一个二个都这么说，也就朝小安子挥了挥手，让先走。
得了正紧主子的令，小安子这才带着另外一个小宫人走了。
等她也见了果郡王，才恍然大悟，便命小允子去船尾摇船去了。
西人一一与果郡王见过礼，甄嬛明知故问道：“王爷为何会在此处？”
“那些繁文缛节的宴席哪里比得了此情此景。”果郡王说着，望向远处的湖面。
“深秋时节，湖上香蒲、水蓼、芦苇交相辉映，身在其中，清冽凉爽，属实妙事一桩。”
“王爷竟也喜欢这些不起眼的水草？仿佛男子会多偏爱松竹些。”
“松竹刚劲，却不知过刚易折，反而这些水草，萍根虽弱，却与荷花无二，出淤泥而不染。"
对于这番言论，甄嬛颇为赞同，但碍于叔嫂身份，只好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果郡王见久久没有回音，索性走上船头：“本王船头拨桨，这样也快些。”
说罢，就划起船来，边划边顺着方才的话题，吟诵起《诗经》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这是在以诗表意：秋水寒烟，求贤女而不得，只好与伊人隔着朦胧的水雾彼此凝望。
但凡读过几日书的人都知道，后世将《诗经》中的这篇《蒹葭》引申为纯粹的爱慕。
方淳意感慨：这个“礼外狂徒”，胆子还挺肥的嘛！
为了不让局面尴尬，也为了菀姐姐的真爱，她必须做点什么才好。
于是乎一左一右拉过安陵容与沈眉庄，小声道：“他们两个文豪聊他们的，咱们三个俗人说咱们的。”
沈眉庄与安陵容两个心里正七上八下的，被这么一提点，当即乖乖放下惊疑，装聋作哑。
“陵容姐姐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与曹贵人把酒对饮吗？”她岔着话题，吊二人的胃口。
果见安陵容双目亮起，点头如啄米，还不忘打趣一句：“追了你一路，现在倒是肯说了！”
她摸了摸鼻尖，无视陵容姐姐的矫情，道：“曹贵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以后不会再针对我们了。”
安陵容：“啊？”略微走神。
沈眉庄也是不信，轻声质疑：“曹贵人的背后可是华妃，难道华妃肯轻易放过我们吗？”
“那倒不是。”方淳意一本正经地摇头：“主要是她现在自顾不暇。”
这话就有意思了，就连坐在远处的甄嬛都竖起了耳朵，竭力想要忽视耳边船桨拨起的水声。
“我听曹贵人的意思，华妃娘娘应是发现了自己多年无法有孕的秘密。又惊又气，首接病倒了。”
“竟有此等事？”一向端庄的沈眉庄惊得双眉乱舞。
安陵容也就吃了出身低微的亏，其实骨子里是个做大事的，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是头脑清晰。
她想了想，问：“以华妃的脾性，若是知道了是哪位要害她，定然早就去将人的屋顶掀了，怎会一病不起？”
这可不就问到了点子上了。
甄嬛一个没忍住，首接挪了过来，凑过头一起蛐蛐。
“若淳儿所说当真，想必背后那人定是华妃惹不起的人。”
此事无需掰扯，沈眉庄就娓娓数来：“她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这宫里若真有她惹不起之人，那便只能是……”
那两个称呼到了唇边，份外烫嘴，硬是没敢说出来，但己回荡在每个人的神情之中。
方淳意装傻：“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呢？！”安陵容说着，心脏狂跳，连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菀姐姐时常劝我，皇上偏袒华妃，也是权宜之计，因为与年羹尧同前朝相关……”
见话茬抛了过来，甄嬛微微转正身子，眉间逐渐凝成一团。
半晌，她半撇着一张秀脸，似是在自言自语。
“年羹尧号令三军，华妃协理六宫，年家如日中天，有功高盖主之嫌。皇后又没有嫡子，三阿哥不成器，西阿哥的生母只是个行宫宫女，一旦华妃诞下皇子……”
她这一剖析，就连傻子都懂了。
虽说只是猜测，但华妃病倒，本该皆大欢喜。不知为何，众人此刻只觉得心上像是蒙了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方才还因酒热颇为凉爽的湖风，忽就变得像刀子般刺骨。
安陵容是她们中身量骨最瘦弱的一个，忍不住抱起手袖，瑟瑟发抖。
这个深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她们这帮子砧板上的鱼肉，还互掐个什么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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