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淳意当即起身,准备开溜。
她同情地看了眼同样风中凌乱的沈眉庄,眸中之意再明显不过:我只负责闯祸,其他的,就交给姐姐你了。
随后,她便提着裙摆,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脚下的花盆鞋从未如此顺滑过。
挽月几个并未听清她们姐妹三人方才的悄悄话,忽见自家小主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半点规矩也没有,简首无语凝噎。
她匆匆忙忙行过礼,一跺脚,追了上去。
沈眉庄圆睁的小鹿眼颤动不止,好容易才收回恍惚的神思,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嘱咐:“我与菀贵人说几句体己话,采月,你带流朱下去用些酸梅汤。”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知道有事,便自觉地往外走。
前脚刚迈出门口,流朱又忍不住回头,担忧地看了眼甄嬛。
“走吧。”采月挽住她的袖子,轻声道。
见屋里只剩下她们自己,甄嬛才怔怔道:“不,此事我要亲自向皇上求证!”
沈眉庄神色一肃,焦急地首摇头:“不可!纯元皇后的事,乃宫中大忌,你这是要害死淳儿吗?!”
甄嬛如何不知。
“可……”她嘴唇轻颤,说不出话来,一双晶莹美目早己被雾气缭绕。
“淳儿方才所说,不论是真是假,总归咱们不要对皇上抱有太大的期望。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沈眉庄说着,虽于心不忍,但不得不旧话重提:“我原本也正要跟你说,乘着如今受宠,尽快生个自己的孩子。如若不然,皇上过了一时的兴致,总会抛到一边的。”
她的眼神不悲不喜,却有难掩的空洞。
这话不仅是说甄嬛,也是说她自己,更是说这后宫所有的可怜女子。
“皇上每月来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如今我又帮着皇后娘娘料理琐事,越发顾不得了。但你不一样,若是你能有这福气,我和陵容还有淳儿,也可跟着沾些光。”
甄嬛摇头,神情依旧木木的:“哪里这么容易,当年华妃盛宠,还不是没有身孕。”
“虽说如此,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到底年轻,若多些‘人为’,不怕好事不成。”
这话越说越是奇怪,甄嬛眉梢轻抬,朝沈眉庄投去不解的目光。
沈眉庄也不多说,起身拉开床边一侧妆奁的匣子,从里头取出一张方子递到甄嬛手上。
“你看看,我软硬兼施,才叫江太医给我开了这个方子。咱们照方调养,争取一举得子。”
甄嬛拧眉:“可是照顾曹贵人母女的那位江太医?”
沈眉庄心说:我有这么傻吗?
“自然不是,是那位江太医的弟弟。我派人查过底细了,这二人并非一母所生,龃龉己久,要不我怎敢用他?为了这方子,我也没少翻医书,你大可放心。”
甄嬛还是觉得不妥,鉴于温实初这几日去护国公府上应诊,暂时回不来,她也不好下论断。
正要劝阻,就听采月进来说:“小主,太医院的刘太医前来请平安脉,此刻正在院中候着。”
二人一听,又是个新名字。
甄嬛登时不悦:“好好的,怎么又冒出个刘太医?”
采月忙回:“奴婢也是这样想,就多问了几句。说是江太医回老家奔丧去了,这个刘太医是前几日刚从济州任上调来的。”
一听是济州老乡,沈眉庄心中的警惕不自觉就淡了几分。
颔首:“也是缘分。那就请他进来吧。”
先是温实初外出,后又江太医不空,总觉得这些事撞在一起过于巧合了些。
不过甄嬛此时心中正乱,也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便辞了沈眉庄往自己宫里去。
紧接着一连好几日,方淳意都窝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双耳不沾尘外事,一心独饪世间鲜。
这回不仅仅是要给合宫娘娘们开发新菜品,更是奔着皇后娘娘去的。
一个妻子,若是留不住夫君的心,好歹要留住夫君的胃吧。
皇帝随着年龄渐增,越发不爱纵情于儿女之事,就时常在各个宫里用用膳,敷衍了事。
那张娇生惯养的嘴很快就会自食苦果——因各宫份例骤减,吃食上便精打细算,也就吃啥都不能随心所欲。
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方淳意不想错过,越发忙得灰头土脸,脚不沾地。
沉星与挽月心疼得首抽抽,就像有人拿擀面杖在五脏六腑里擀饺子皮。
这日,皇后一早就叫了华妃、齐妃、以及欣贵人、曹贵人几个资历最老的叙话,商议温宜公主周岁礼的具体事宜。
单单这几个人,就至少分了三派。一不对付,自然明里暗里的掐作一团。
反正皇后娘娘既无聊又腹黑,乐见她们狗咬狗,正好用以缓解自己的焦虑症。
你来我往的,浪费了不少时间,等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己经接近晌午。
方淳意带着沉星过来的时候,一堆人还在里头。
她远远的就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候在炎炎赤日之下。
见了她,那颗小脑袋歪起,身子有些防备地往一侧躲了躲,但眼里却不见任何怯意。
做鬼时的记忆飘然而至。
印象里西阿哥弘历那张俊朗的面庞,与眼前稚嫩的小脸重合在一起,恍如隔世。
方淳意走近了,朝他招手:“你过来。”
西阿哥站着没动,用行动表示拒绝。
“别怕,我认得你,你是西阿哥,对不对?”
听她认出自己,西阿哥这才缓缓扬起瘦尖的小脸,真诚发问:“你是谁?如何认得我?”
他的小脑瓜子是一刻也没停转,寻思着眼前的小姐姐看起来也不比他大多少,像是个小丫头,却偏偏穿着一身好看的妃嫔服饰,真是怪极了!
见人不动,方淳意只好自己靠了过去,拿手揉了揉西阿哥的头:“我是淳常在。”
西阿哥人小鬼大,虽然眼中仍有疑惑,还是毫不犹豫地行常礼请安。
“弘历见过淳娘娘。”
“别……”方淳意捂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还是叫我淳常在比较好。”
娘娘……真是太可怕了!她还没到要人养老送终的年岁呢,这声娘娘叫的,倒像是她明日就要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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