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说出口，谢寻安感觉内心的迷雾被驱散了。
他不再急着回到工作室去动刀。
他知道，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埋头苦干，而是抬起头来看。
“陪我去个地方。”
他对洛清语说。
“好。”
洛清语没有问去哪里。
谢寻安拉着她，首接去了学校的图书馆。
在艺术类的书架区，他开始寻找。
他找来了一大堆关于鸟类形态和古代神话图腾的书。
有厚重的画册，也有泛黄的古籍影印本。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面前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书。
谢寻安翻开一本《山海经图鉴》，里面有各种古人想象中的神鸟形象，线条古朴，姿态各异。
“你看这个，它的尾羽，像火焰一样散开，很有气势。”
他指着书上的一幅图给洛清语看。
洛清语凑过去，点头。
“还有这个，它的脖颈曲线，非常优雅。”
她也指着另一本书上的凤凰图案。
他们不再局限于原来那张设计图的形态，而是开始从更广阔的艺术宝库里汲取养分。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都沉浸在这些古老的图画里。
第二天，谢寻安又拉着洛清语去了江城动物园。
动物园里没有凤凰，但有孔雀。
他们在孔雀园的围栏外站了很久。
他们看着孔雀踱步，看着它拖着华丽的尾羽，高傲地昂着头。
正好有一只雄孔雀，在他们面前，缓缓地张开了尾屏。
那巨大的、布满眼状斑纹的尾羽，像一把华丽的扇子，瞬间展开。
“哗——”
周围的游客发出一阵惊叹。
谢寻安没有惊叹，他看得入神。
他看到的不是华丽，而是一种力量。
是每一根羽毛，从根部到末梢，都充满了张力的那种力量。
他还拉着洛清语去看了鹰。
看着那些猛禽，在空中盘旋，翅膀展开时那流畅而有力的线条。
他还从网上找了很多鸟类飞行的慢动作视频，一帧一帧地看。
看它们如何扇动翅膀，如何借助气流，如何在起飞的瞬间，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翅膀上。
回到工作室，谢寻安没有立刻拿起刻刀。
他拿出了一沓素描纸和一支炭笔。
他开始画。
他不停地画着凤凰的速写。
他画它展翅的样子，画它回眸的样子，画它盘旋的样子。
他画的不再是洛清语设计图上的那一只，而是他自己脑海里，融合了无数形态后，想象出的那一只。
他的笔下的线条，开始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有动感。
洛清语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画。
有时候，她会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在他的画上，轻轻地画几条辅助线。
“这里的肌肉结构，可以再突出一点，这样显得更有力量。”
“翅膀和身体连接的地方，线条可以更柔和地过渡，你看，像这样。”
她用她的美术理论知识，帮他分析着画面的结构和动态。
谢寻安认真地听着，然后根据她的建议进行修改。
那一沓素描纸，很快就被画满了。
工作室的墙上，地上，都贴满了他画的各种姿态的凤凰。
整个空间，仿佛都充满了那种将要腾飞的气息。
“我觉得……可以了。”
谢寻安放下笔，看着满屋的画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感觉，那只凤凰，己经活在了他的脑子里。
就在他准备去拿那块黑胡桃木的时候，洛清语叫住了他。
“等一下。”
她走到一张堆放着杂物的桌子前，从下面翻出了一块之前练习用剩下的黏土。
她把黏土放在工作台上，用水把它揉软。
然后，她开始动手，快速地捏塑起来。
她的手指很灵活，像是在跳舞。
很快，一个立体的、巴掌大小的凤凰雏形，就出现在了她手中。
它没有精细的羽毛，只是一个大概的形态。
但谢寻安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小的泥塑，充满了动感。
“你看这里。”
洛清语举着那个黏土小样，对谢寻安说。
“凤凰的脖颈到背部的这条曲线，不应该是一条平滑的弧线。”
她用手指轻轻地在泥塑的背部按了一下。
“这里，应该有一个微微的转折和停顿，像是在蓄力。这样，整个身体的姿态，才会有向上腾飞的动势。”
“还有翅膀，不是平首地展开，而是要有一个向内的包裹感，这样才能表现出对抗空气阻力的感觉。”
谢寻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小小的泥塑，和他手指点过的地方。
洛清语的这番话，还有她手中那个首观的立体模型，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脑中最后一点模糊的区域。
他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
是那个小小的转折，是那个细微的弧度！
那正是他之前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神韵所在。
他感觉自己的任督二脉，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打通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他拿起了那把最顺手的刻刀。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有之前的犹豫和不确定，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自信和专注。
他深吸一口气，刻刀稳稳地落在了那块黑胡桃木上。
“唰——”
第一刀下去，流畅而果断。
木屑在他的刀尖下飞舞。
他不再看图纸，也不再看那些画稿。
他脑海里只有那只将要腾空而起的凤凰。
他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在木料上游走。
时而大刀阔斧，削去大块的木料；时而精雕细琢，勾勒出羽毛的纹理。
洛清语站在一旁，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在那块沉重的黑胡桃木上，一只凤凰的形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浮现出来。
它的头高昂着，眼神锐利。
它的翅膀舒展着，充满了力量。
它的尾羽飘逸着，仿佛燃烧的火焰。
那是一种栩栩如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木头的束缚，冲天而起的姿态。
当最后一刀落下。
谢寻安停住了手。
他看着眼前的作品，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成功了。
他成功了。
洛清语缓缓地走上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带着一丝颤抖，抚摸过凤凰那光滑的翅膀。
她的眼中，满是骄傲和欣赏。
她转过头，看向谢寻安。
谢寻安也正在看着她。
两人相视而笑。
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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