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耳光落在穆云嫣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踉跄半步，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人僵在原地。穆山的手掌还悬在半空，指节泛白，眼眶通红，像头困兽般死死盯着女儿。
“爹……”
穆云嫣喉咙发紧，声音带着颤意。她咬着唇，硬生生将涌上来的委屈咽回去。眼前的父亲，此刻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温和的采药郎，倒像是被撕开伪装、浑身是刺的受伤野兽。
云月“啊”地一声扑过来，颤抖着双手捧住女儿的脸：
“嫣儿，疼不疼？快让娘看看……”
她转头怒视穆山，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你疯了！孩子问几句怎么了？非要动手吗？”
穆山猛地转身，一拳砸在斑驳的土墙上，墙灰簌簌落下。他背对着母女俩，声音闷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别问了！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
“不！我偏要问！”
穆云嫣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她仰起头，眼神倔强得惊人，脸上还留着五道指痕，
“爹！您以为把自己憋出病来，就是对我们好吗？这些年您白天采药，夜里惊醒，鬓角的白发越来越多……我和娘不是傻子，我们看得见！”
云月捂着嘴泣不成声，瘫坐在地上，泪水把衣襟洇湿大片。穆山的肩膀剧烈颤抖，许久，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妻女，像是要把她们的模样刻进骨子里。终于，他重重叹了口气，跌坐在木凳上，双手捂住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好……好，我说……”
云月慌忙起身，颤抖着倒了碗凉水递过去。穆山接过碗，喉结上下滚动，却一口没喝。他盯着碗中晃动的水面，像是透过时光，看见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
“二十多年前，我拜在药仙门下学艺。师傅常说，医者当悬壶济世……我想着，进了宫就能救更多人，谁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是月贵妃，对吗？”
穆云嫣轻声问道。她想起白天在酒楼听到的“贵人”，想起那些绣着蟒纹的衣角，突然觉得后颈发凉。
穆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
“今日在登月酒楼，我撞见了九皇子。偷听到了点字眼。”
穆云嫣攥紧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姚芳菲说，前些日子五皇子也来过。爹，是不是他们来了，您才急着带我们走？”
云月踉跄着扶住桌子，泪水决堤：
“当年，月贵妃突然一病不起。太医院轮番诊治都不见效，皇上发了雷霆之怒。你爹……你爹为了救人，冒险开了副新药方……”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穆山却接着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药煎好时，贵妃己经昏迷不醒。可服药不到半个时辰，她……她就断了气。”
“不可能！”
穆云嫣猛地站起来，
“爹的医术我最清楚！爹怎么会再救人上犯糊涂，之前采药都是万分小心区分开来，怎么会……”
“宫里哪容得你喊冤？”
穆山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
“月贵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她一死，整个太医院都成了替罪羊。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为了自保，纷纷指认是我故意下毒……”
他的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茶碗剧烈摇晃，
“我不过是个没背景的小太医，拿什么去争？带着你们逃命，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云嫣的双腿发软，又跌坐在地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总在深夜惊醒，为什么母亲缝补的衣裳永远带着补丁，为什么他们连姓氏都要藏着掖着。原来他们不是普通的山村猎户，而是被整个皇室追杀的“罪人”。
“爹，您就没想过查清楚真相？”
她红着眼眶，声音里带着不甘，
“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换药，或者……”
“查？怎么查？”
穆山苦笑着摇头，额前的白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这些年，我暗中打听消息，却只知道宫里又死了好几位娘娘。皇上的宠妃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月贵妃的案子，早就被埋进了黄土……”
夜色渐深，油灯忽明忽暗。云嫣跪在地上，对着父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地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翻涌的酸涩：
“爹，娘，以前是女儿不懂事。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心，天大的事，一起扛！”
云月哭着将女儿搂进怀里，三个人抱作一团，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衣襟。穆山颤抖着抚摸女儿的头发，像是要把这些年亏欠的温柔都补回来。
首到更鼓敲响，三人才开始收拾行李。破旧的包袱里，除了几件粗布衣裳，就是穆山视若珍宝的医书。云嫣把白天挣来的银锭仔细包好，塞进包袱夹层——这是他们路上的盘缠，也是新生活的希望。
然而，当他们悄悄打开后门，准备趁着夜色离开时，身后突然腾起冲天火光。热浪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穆云嫣惊恐地回头，只见那间住了十几年的茅屋己经成了一片火海。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房梁，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她仿佛听见了童年的回忆在燃烧。
“走！快走！”
穆山一把拽住妻女，声音里满是焦急，
“他们还是找来了……”
云嫣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火光映红了她的脸，也照亮了眼底翻涌的恨意。这一刻，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这一世，她绝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她要查出真相，要还父亲清白，要让那些害他们家破人亡的人，血债血偿！
与此同时，彭城村外的一处密林里。姜雨薇身着黑衣披风，脸色阴沉得可怕。几个暗卫单膝跪地，为首的低声禀报：
“启禀姑娘，穆家己烧成废墟，但并未发现尸体。”
“哼！一群废物！”
姜雨薇一脚踹翻身边的石块，眼中闪过狠厉，
“三位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块羊脂玉珏，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她转身望向燃烧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穆云嫣，看你能逃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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