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正咏眉头微蹙，上下打量她一眼，“下这么大雨，还出门？”
“哪家姑娘跟你一样，成天在外面乱跑的？”
说完，南正咏冷哼一声，盯着她被雨打湿的袖子，说，"没规矩，堂堂嫡女，弄得这般狼狈，成何体统？"
南暮晚指尖攥紧帕子，指节泛白。
她心中早对这个宠妾灭妻的亲生父亲很不满了，情绪一时难以控制，"呵，母亲去世这么多年，"她忽然抬眸，声音轻得像风，却字字如刀，"父亲可曾有一日想过她？"
南正咏脚步一顿。
"或者说，"南暮晚向前一步，"爹可曾对母亲，感到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放肆！"南正咏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谁教你这么跟为父说话的？"
雨水从南暮晚的发梢滴落，划过她苍白的脸颊，"父亲可曾为母亲上过一炷香？念过一卷经？哪怕只是......在梦里见过她？"
"荒唐！"南正咏袖袍一甩，"你母亲病逝多年，你现在提这些做什么？"
"病逝？"南暮晚忽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父亲确定，母亲是病死的吗？"
南正咏脸色骤变，下意识环顾西周，压低声音，"你胡说什么？！"
"《地藏经》有云："南暮晚抬眸，眼中似有幽冥之火，"'若遇杀生者，说宿殃短命报。若遇悖逆父母者，说天地灾杀报。'"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剜进南正咏的血肉，"父亲可知，那些害人性命的，死后会入何等地狱？"
"住口！"南正咏额角青筋暴起，"你今日去护国寺，就是学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回来？"
"阿鼻地狱。"南暮晚恍若未闻，继续道，"其中有一层，专惩负心薄幸之徒。业火焚身，铁汁灌口，日日夜夜，求生不得......"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
南暮晚偏着头，舌尖抵了抵火辣辣的颊侧，尝到一丝血腥味。她缓缓转回脸，竟还在笑，"父亲恼了？是因为我说中了，还是......"
她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怕母亲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做鬼那十年，她知道了母亲死亡的真相，虽说是刘氏给母亲投的慢性毒药，但这件事南正咏是知晓，却没有阻止，一边享受着母亲带给他的荣华富贵和权势，一边又把母亲往火坑里推，南正咏是害死母亲的帮凶，他和刘氏一样，死后都要下地狱！
南正咏踉跄后退，像是见了鬼，"你、你......"
"女儿告退。"南暮晚屈膝一礼，端庄得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走出十步远，她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南正咏摔了廊下的青花盆。
回到暮云居，舒窈红着眼眶，立马去找了冰块，而后拿帕子沾了沾冰块，将冰帕子递给南暮晚，"小姐何必......"
"去祠堂。"南暮晚擦去嘴角血迹，"我给母亲上炷香。"
舒窈又匆匆递上干帕子，"小姐快擦擦，头上沾了些雨珠，仔细着凉。"
南暮晚接过帕子，指尖仍残留着雨水浸透的凉意。蓑衣己被老赵拿去清洗，但那双绣鞋却仍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寒冰上。
祠堂里，烛火幽幽，映照着"长宁郡主之灵位"几个鎏金小字。
南暮晚跪在蒲团上，指尖抚过冰冷的牌位，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
"母亲……"她声音极轻，却字字浸血，"您放心。"
香炉中三炷清香袅袅升起，青烟缭绕间，仿佛映出母亲临终前那张苍白的脸，唇边溢出的鲜血，涣散的瞳孔，还有死死攥着她手腕的冰冷指尖。
"我会让他们——"
她缓缓抬眸，瞳孔中似有业火燃烧。
"血债血偿。"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她半边侧脸，也照亮了牌位下那滴未干的血迹，是方才被南正咏掌掴时，溅落的血。
出了祠堂，南暮晚给了舒窈一些银子，“明日去查一下刘氏的弟弟，务必查到对方最近的行踪。”
她记得前世，刘氏的弟弟好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刘氏便暗中拿了她母亲很多嫁妆去给她弟弟抵债。
这一世，她一定要让刘氏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翌日，舒窈一大早便出门了，而南暮晚这边也梳妆打扮好，准备出门去参加宁国公的七十岁寿宴。
宁国公德高望重，寿宴自然办的隆重了些，也邀请了很多人，南正咏位居户部侍郎，故而，南家也在受邀列表中。
原本，这种宴会，庶女和姨娘是没资格参加的，但奈何南正咏宠爱刘姨娘，被对方吹了几夜耳边风，他便耳根子软了，同意带她和南巧仪赴宴。
舒窈今日替她办事去了，南暮晚便带了另外一个丫鬟云莺。
南府门外，三辆青帷马车依次排开。
南暮晚站在阶前，看着南正咏亲自搀扶刘姨娘上车，对方穿着蹙金锦裙，发间金步摇晃得刺眼。南巧仪跟在她身后，一袭胭脂红齐胸襦裙，腰间蹀躞带上挂满金玉，活像个行走的首饰架子。
"小姐……"云莺小声提醒，"该上车了。"
南暮晚收回目光，踏上最后那辆素净的马车。车内小几上摆着贺礼：一方松烟墨，是她亲手所制，掺了安神的沉香。
宁国公府朱门洞开，八对石狮系着红绸。门内甬道铺着波斯地毯，两侧立着三十六名玄甲卫，皆是裴绪的亲兵。
南暮晚缓步而入，园中己宾客云集，太子夫妇端坐正厅，太子妃的九翟冠映着晨光，晃得人眼花。
镇北王世子乔寂尘正与几位武将在假山流水处比试箭术，箭箭正中靶心，乔汐鹤一袭红色劲装，马尾高束，正围着其他官家小姐说笑。
六部尚书齐聚水榭，户部尚书还特意朝南正咏举杯，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宁国公身侧的裴绪。他今日未着铠甲，一袭玄色暗纹锦袍，玉带束腰，比平日少了几分肃杀，却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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