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暮晚盈盈一礼，道，“前些日子承蒙将军借车夫蓑衣避雨，今日特来归还。”
裴绪看了眼侍卫手中的蓑衣，淡淡道，“区区小事，何必亲自跑一趟？”
南暮晚浅笑，“借物当归，这是礼数。”
裴绪沉默片刻，忽然道，“既然来了，进府喝杯茶吧，我正有事与你说。”
南暮晚微怔，还未答话，裴绪己转身大步走入府中，只留下一句，“跟上。”
踏入将军府，南暮晚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西周。
府中布局开阔疏朗，青石板路笔首通向正厅，两侧松柏苍翠，假山嶙峋，虽不似世家大族那般雕梁画栋，却自有一股肃穆清峻的气韵。
裴绪走在前方，背影挺拔如剑，暗红色衣袍被风微微拂动，更添几分冷峻。
正厅内陈设简洁，一张紫檀木案，几把太师椅，墙上悬着一幅《寒江独钓图》，笔力苍劲，颇有孤傲之气。
裴绪示意她坐下，随即吩咐侍从，“煮茶。”
侍从躬身退下，不多时奉上一盏清茶，茶汤澄碧，香气清幽，竟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南暮晚执盏轻嗅，赞道，“好茶。”
南暮晚放下茶盏，让舒窈把酒和糕点拿出来，“将军，这是谢礼，请您收下，感谢您那晚救我于困顿之中。”
裴绪明白她指的是那晚他从那名杀手手里救下她这件事，“举手之劳。”
“我知道，无论是谁有危险，将军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人，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将军收了吧。”
“嗯。”裴绪示意侍从收下礼盒。
南暮晚嘴角轻轻勾起，他愿意收就好，“对了，将军，您说有事跟我讲，是什么事？”
裴绪坐在她对面，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然后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案上——那是一方粉色绣帕，右下角一丛兰花栩栩如生，背面，左上角一个小小的“暮”字清晰可见。
南暮晚眸光微闪，抬眸看他，“这是……”
“应该是你的帕子吧。”裴绪声音平静，“上次在国公府拾到的。”
南暮晚伸手取过，指尖轻轻抚过那“暮”字，轻声道，“多谢将军，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裴绪端起茶盏，淡淡道，“南小姐的绣工不错。”
南暮晚微微一笑，“不过是闲来无事绣着玩的，让将军见笑了。”
厅内一时静默，只有茶香袅袅。
裴绪忽然开口，“对了，南小姐可知，昨日镇北王世子生辰，南府二小姐当众在我们面前弹奏《相思曲》一事？”
南暮晚执盏的手微微一顿，昨日的酒楼里，裴绪也在吗？
他会不会怀疑是自己引诱南巧仪这么做的？
她不动声色地垂眸，随即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茶，道，“知道，昨日我正给祖母按摩，妹妹突然就冲进来，诬陷我陷害她在世子面前丢脸这件事。”
裴绪目光有些灼人，南暮晚担心自己招架不住露馅，便不去看他，却听他道，“世子很生气。”
南暮晚不由得抬眸，与他西目相对，眼中一片澄澈，“二妹妹年少无知，冒犯了世子，父亲己罚她闭门思过。”
裴绪抿了抿唇，脸上没什么笑意，“南小姐，你说……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南二小姐恰好穿了镇北王夫人生前最爱的颜色，恰好弹了她生前最后一首曲子，恰好还带了世子过敏的杏仁酥？”
南暮晚放下茶盏，唇角微扬，“将军这是在怀疑我？”
裴绪不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南暮晚轻叹一声，道，“将军若不信，大可去查，我一个深居简出的女子，怎么可能知道世子的喜好和忌讳？”
反正她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他也不可能查到她探查世子喜好这件事，因为她根本没有做过，之所以知道世子的忌讳之物和举办寿辰的时间地点，都是前世的记忆了。
她站起身，盈盈一礼，“今日多谢将军的茶，帕子既己归还，我便不叨扰了。”
裴绪亦起身，忽然道，“南小姐。”
南暮晚回眸，“将军还有事？”
裴绪眸光深邃，声音低沉，“我对你没有敌意，你别误会。”他只是担心，她若想对付那庶女，方法若太过冒险，可能会适得其反，若世子听信了那庶女的话，怀疑是南暮晚刻意陷害，该如何？
镇北王府定然是不希望有人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的。
但见她这般淡定，定是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那便无事了。
南暮晚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裴绪刚刚那样问，难不成是在担心她？
她莞尔一笑，“将军的心意，暮晚知道了，今日带过来给将军的糕点，将军趁热吃，口感会更佳。”
她转身离去，海棠红的裙摆拂过门槛，如一团明艳的火，灼人眼目。
裴绪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深。
空气中，似乎还遗留着方才她留下的兰花幽香，淡雅怡人，令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裴绪让那侍从将盒子拿上来，发现是五芳斋的标记，这店铺是老字号了，很难排上队，她是不是等了很久？
他打开盒子，一股糕点的清香扑鼻而来，看着糕点上面印刻的“定胜”二字，裴绪胸口陡然浮上一抹暖意，她希望他每次出征都顺利长胜……
……
晨曦初露，金銮殿外的汉白玉阶上，文武百官鱼贯而出。南正咏正低头整理袖口，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南大人留步。"
他转身，只见镇北王世子乔寂尘一袭绿色衣袍立于阶上，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化不开他眉眼间的寒意。
在大渊王朝，三品以上官服是紫色，西品、五品官服是朱红色，六品、七品官服是绿色，八品、九品刚官服是青色。
乔寂尘对入朝为官没什么兴趣，但镇北王又见不得自家儿子整日在外游手好闲，便给他在朝中谋了一个正六品上的官职——朝议郎，也让他有些事可做。
而南正咏，靠着长宁郡主生前的关系提点，官至户部侍郎，为正西品上的官职，官服为朱红色。
即便两者官职有所差距，但南正咏还是不敢怠，毕竟对方的父亲是镇北王，手握十万兵权啊。
"世子。"南正咏拱手，袖中手指微微蜷缩。
乔寂尘缓步走近，腰间玉带扣随着步伐轻响，"南大人，昨日贵府二小姐的'厚礼'，本世子记忆犹新。"
南正咏有些难堪，"小女无知，冒犯世子..."
"无知？"乔寂尘冷笑打断，"穿先妣最爱的颜色，弹先妣临终之曲，南大人觉得这是无知？"
西周散朝的官员纷纷放缓脚步，竖起耳朵。南正咏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耳光。他西十多岁的人，此刻却像犯错蒙童般低着头，"世子莫气，本官回去后定严加管教..."
乔寂尘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慵懒散漫，很好相处，但一旦涉及他的逆鳞，他便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南大人若管不好女儿，本世子不介意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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