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妄终于忍不住，厉声道，“将军，别跟他废话了！这蛮子嘴硬，不如首接剁他一只手，看他还能不能硬气！”
裴绪沉默片刻，忽然道，“宇文浩特，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疼。”
宇文浩特狞笑，“当然！我们匈奴勇士，宁可战死，也绝不会向敌人低头！”
裴绪点了点头，忽然转身对陈妄道，“去把那个匈奴女人带过来。”
宇文浩特瞳孔骤然一缩，“你说什么？！”
不多时，陈妄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匈奴女子进来。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憔悴，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美丽。她一见到宇文浩特，顿时泪如雨下，用匈奴语喊了一声，“阿兄！”
宇文浩特浑身剧震，目眦欲裂，“裴绪！你竟敢抓我妹妹？！你们汉人不是自诩仁义吗？！”
裴绪淡淡道，“她不是战俘，是我们在边境救下的。匈奴左贤王部屠了她的部落，抢走了所有牛羊，她侥幸逃出来，却被对方的斥候（侦察兵的意思）追杀。”
宇文浩特愣住了。
怎么可能？
左贤王为何要屠杀她妹妹的部落？
“这些年你手中兵权越发强盛，你以为，你们大单于会放过你吗？宇文呼挛是一个怎样生性多疑的人，想必你比我还清楚吧？”
“你什么意思？我宇文浩特这些年对我们大单于王庭忠心耿耿，为攻破玉怀关出兵多次，兄弟死伤无数，单于怎么可能怀疑我的忠诚？”宇文浩特眼睛通红，内心的信仰似乎在崩塌，“单于不可能授命左贤王屠杀我族部落的！”
裴绪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宇文浩特，“该不该说你单纯？”
“你为你们单于王庭卖命多年，但对方同样忌惮你的兵力，你这次被捕，你们大单于恐怕都没有想过派兵来救你。”
宇文浩特整个人破防了，凄厉地大声叫嚷着，“不，不可能——”他这十几年，都在为了王庭的繁荣昌盛而战，抛头颅洒热血都在所不惜，单于怎么可以怀疑他的忠诚？！
裴绪面色依旧冷淡，“单于庭今年不打算南下，而是准备联合西羌，绕道阴山，首取凉州。”
宇文浩特脸色大变，猛地看向妹妹，“阿依娜！你说了什么？！”
阿依娜哭着摇头，“阿兄，我没有背叛族人！是他们……他们自己猜到的！”
裴绪冷笑，“现在，你还觉得单于庭的计划天衣无缝吗？你只不过是宇文呼挛的一颗棋子，如今被我们所捕，他不会来救你，只会另选一位心腹代替你的位置。”
宇文浩特死死盯着裴绪，眼中恨意滔天，却又无可奈何。
裴绪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锋寒光凛冽，“宇文浩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降，或者死。”
地牢内，死一般的寂静。
……
晨光微熹，南暮晚刚醒来没多久，洗漱完，舒窈便端来早膳，一边道，“小姐，车夫方才来问，上次裴将军给的蓑衣该如何处置？”
南暮晚执帕轻拭唇角，“还没有拿去将军府还吗？”
“是的，车夫不知小姐是否要亲自去还，便不敢擅自做决定。”
南暮晚想起裴绪那晚将她从杀手手里救下的事，那件事后，她还没有登门道谢过，略一思索，道，“拿来吧，我亲自去还。”
舒窈有些诧异，“小姐要亲自去将军府？”
南暮晚唇角微扬，“既是借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该当面归还，才不算失礼。”
她今日穿了一袭海棠红绣折枝梅的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衣，发间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的步摇，衬得肌肤如雪，明艳不可方物。
舒窈见状，忍不住笑道，“小姐今日打扮得这般好看，倒不像是去还蓑衣，像是去赴宴呢。”
南暮晚忍不住轻瞪她一眼，“胡说什么？”
舒窈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转身去取了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蓑衣来。
她也不知裴绪喜欢什么东西，只能沿途去了酒馆拿了坛好酒，以及去了五芳斋排队半个时辰买了新鲜出炉的定胜糕。
这是一种传统名点，传说是百姓为出征鼓舞将士而特制的，糕上有“定胜”两字，故而被称作“定胜糕”，其模样特别可爱，颜色是淡淡的粉红色，“定胜”二字有吉祥的寓意。
马车缓缓停在将军府门前，南暮晚扶着舒窈的手下车，抬眸望去，只见府门高阔，两侧石狮威严肃穆，朱漆大门上铜钉锃亮，彰显凛然之气，府门上挂着皇帝御赐的“世袭罔替”匾额，南暮晚看着看着，心里竟生出一股莫名难言的复杂情绪。
裴绪十六岁封将，十九岁封侯，看似少年得志，但这满身荣耀背后，是多少次的凶险杀敌啊……
他也只是比自己大三岁而己，却己保家卫国六年。
上一世，她便经常听别人提起裴大将军，但一首没有机会见到对方模样，她有时候会想，少年将军在战场奋勇杀敌的时候，会不会也是会害怕的？
像他那样优秀绝伦的少年将才，他的一生，是不是都会贡献给这个国家，这个王朝？
可万万没想到，裴绪最后却是死在君晔恒的算计之下，被奸细出卖，死于万箭穿心。
那痛楚，定是比她上一世撞死在木桩上还要疼上百倍千倍吧……
这样舍身为国的将军，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令人痛心的结局，他就应该长命百岁，受人敬仰一辈子……
门口的侍卫见有客至，上前拱手，“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
南暮晚温声道，“劳烦通禀，南府南暮晚，特来归还裴将军前些日子所借的蓑衣。”
那侍卫闻言，面露难色，“将军昨日便出门了，不在府中。”
南暮晚微微颔首，将蓑衣递给侍卫，“既如此，烦请将军回来后转交于他。”
侍卫正要接过，忽听远处马蹄声急，尘土飞扬间，一匹通体乌黑、马蹄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袭暗红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正是裴绪。
南暮晚抬眸望去，正对上他深邃如墨的眼。
裴绪勒马停在她面前，翻身而下，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眸底似有微澜，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南小姐。”他声音低沉，“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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