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的战车已经支离破碎,就像他的天下一样。此时站在战车上面的不是周天子,而是以周天子为外壳的肉食者们。没有人能否定周天子南征的实际意义与目标,这是周王朝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问题。但是也没有人能够否定这些阵亡在战场之上的战士们原本存在的意义。如果真的要找一个替罪羔羊的话,那就只能责备这个秩序冰冷的世界了吧。
梦境早就乱得一塌糊涂了。周天子的虎贲战士被汹涌而来的血潮淹没了。血潮是突然出现的。原本跟着张禾的那些“残破”的士兵们都行走在其中,仿佛平地一般。张禾的战车倒是在浪潮的拍击下漂浮了起来,前进得也更松快了。
目前场面上只剩下了张禾所在的战车、周天子(躯壳)的战车,还有行走在血海之中的诡异的士兵们。哪怕张禾在几次的轮回之中习惯了战场上的残酷景象,但也还是遭不住这幅地狱般的画面。
“要不要先暂停,场面就要失控了!”李小麦的问话传入张禾的耳中。
“还行,他们的情绪越是激荡,那么最后释放完毕也就越清净。”张禾摇头轻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将军示问道。因为宝剑架在自已的脖子上,所以他没法转动脖子,只好斜眼看过来。
“没什么。话说,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东西?梦境的主人,将军示。”张禾轻飘飘地揭开了将军示的身份。
将军示叹气道:“这些怨念都是我收集来的。只是……只是他们真正的存在早已消失,只留下来了这些连野兽都不如的怨念,只能按照自已的本能活动。”
此时的将军示不再是那个剧情中的人物,而是由扭曲规则构成的有相关意识的人物,也可以理解为这个梦境的发言代表吧。
现在,所谓的尸山血海已经吞噬了周天子。而针对张禾的战车的浪潮更多了。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禾说道。
“说吧。”将军示说道。
“要是我把他们的怨气都释放出去了,那么这个梦是不是就结束了?”
“当然,那可是这个梦得以存在的基石啊。”
“那就好了。”张禾看向了远方,那里的天幕都有所破碎了。
“梆梆梆!”张禾的宝剑敲击在了战车的车把之上。
“everybody,全体都有,向我看齐!”张禾喊道,“我说个事儿!”
“我知道你们有怨气,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一篇极好的文章。对了,还有周天子,你这老小子应该也在听着吧,你也给我仔细听听,听听这个来自古战场的呐喊!”
张禾深吸一口气,大声朗诵了起来。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
此时血海之中发出了悲戚的嚎哭声,让人不寒而栗,汗毛管都竖起来了。
“秦汉而还,多事四夷,中州耗斁,无世无之……奇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至若穷阴凝闭,凛冽海隅,积雪没胫,坚冰在须……”
血海之中,一具具士兵的残缺的身体,也就是之前张禾见过的僵尸。他们空洞洞的,没有眼球的,流淌着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对着张禾,让他心里面毛毛的。
“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天上的云也从灰白变得灰里有些血红色了。诡异的怪风吹了起来,卷起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与腐朽的味道。强忍着鼻腔中的不适,张禾继续高声朗诵道:“汉倾天下,财殚力痡。任人而已,岂在多乎!……”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
“谁无兄弟?如足如手……”
“谁无夫妇?如宾如友……”
“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
张禾想到了之前数十次的轮回之中,那些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嗓音,不同的习惯,都代表着不同的家庭,也代表着不同的可能性和不同的命运。然而在各种原因的驱使之下,他们都穿上了一样的盔甲,拿起了一样的兵器,操练起了一样的战术,奔向了一样的战场。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就只可能是生命结束的方式不同了。无数的可能性被卷入一场又一场战争之中,最终被粉碎,然后得到一个用悲剧和伤痛组成的新的可能性,以此来引导世界的下一步发展……真是暴力啊,人类。真是可悲啊,文明。真是可恶啊,这个世界。
“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
“守在四夷!”
当张禾大声念诵出最后四个字后,整个梦境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有无数听不着的声音在反复念着【守在四夷】这四个字。
哦呜,好像地震了。只是这个地震更加猛烈,就好像这个梦境本身在震动一样。额,等等,好像真的是这个梦境本身在震动。
“咕隆!”血海沸腾了,数不清的亡灵在张禾的耳边窃窃私语,念叨着自已的孤独和思念。张禾被这一精神冲击整得头晕眼花,差一点就要站不稳了。
一只大手扶住了张禾。是将军示。
“梦终于要结束了。”将军示说道,“真是篇极好的文章。是你写的吗?”
“额,啥?不是,不是我写的。是唐朝的李华写的。”张禾摇了摇头,说道。
“唐朝?后世王朝吗?”将军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在我那个时候,战争是每个有身份的男子汉的义务呢。无上的光荣自然伴随着无上的痛苦,而痛苦则正是怨气的养料。这我还是知道的。”
“真是怀念啊,能够带着黄犬在田野中打猎的日子。那时候还真是悠闲啊。可惜回不去了。”将军示的声音渐渐低迷,张禾最后只听见了“好好珍惜太平的时光吧”一句话,之后便失去意识了。
当张禾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此时酒店的前台已经换了一个值班的小姐姐,而他自已则还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看上去是从酒店那里拿来的毛毯。
似乎,事情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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