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雾气已经彻底将张禾二人的视线给遮挡住了。这种湿乎乎、潮乎乎，还有点黏糊糊的。张禾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只不过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受着。
“你能分清前后左右吗？”张禾问叶婷婷。
“我想我还是能分清的。不过如果说东南西北的话那就不行了。”叶婷婷回答道。
“好吧，看来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迷路了。”张禾又重新用力，将在他背上快要滑下去的男生给重新驮稳，“你去窗台边上看看我们现在在几楼。”
叶婷婷摸索着往窗台走去，然后说道：“看不清楚。外面也全部都是雾。”
“哎……”张禾将背上的那个家伙放到地上，自已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现在我们要好好复盘一下了。”
叶婷婷也不计较，坐在了张禾的对面，说道：“怎么说？”
“你还记得那个家伙刚才诅咒我们说的话吗？”
叶婷婷表情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就好像她根本不愿意回忆起那些污染了她的心灵的东西。
“额……我想想……他好像用自已的血肉把我们诅咒了。然后诅咒的结果就是我们会迷失在这片迷雾之中？”叶婷婷说道。
“对对……”张禾摸着自已的下巴说道，“但还是少了什么东西……我记得还有什么虚伪、卑劣、愚蠢之类的词。”
“那是附加的形容词吧。”叶婷婷说道，她的语气有点急躁。
“不对不对，应该还有。”张禾继续在自已的记忆之中搜箱倒柜，试图找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罪孽……罪孽……对，罪孽！”张禾狠拍大腿说道。
就在叶婷婷向他投向疑惑的目光时，张禾说道：“这是那个邪教徒献祭自已换来的诅咒，对吧。”
“对。”
“诅咒的结果就是我们被困在这个由诡异雾气所组成的鬼打墙里面是吧。”
“没错。”
这时，张禾的心里面一种毛毛的感觉油然而起。这也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想。
“但是你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比如说，我们会困顿于我们的虚伪、卑劣、愚蠢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你现在有感觉到吗？自已变得有点不自信，还想起了一些不大好的回忆？”
叶婷婷没有多说话，用点头回答了张禾的问话。从叶婷婷的表情来看，似乎她也不好受。
随着雾气的吸入的增加，张禾的负面情绪就像是井喷一样滋长。邪恶又亵渎的晦涩语言在他的耳边歌唱着。曾经不美好的记忆像是倾倒的文件一样从书柜里面一件件地流淌而出。也许这个时候来点薄荷会很不错。
张禾将自已的铜炉塞满了薄荷，然后点燃。味道足够冲的薄荷让张禾和叶婷婷，以及那个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家伙都好受了不少。
“试试这个。”张禾拿出上次在齐州府获得的药剂。
两人将药剂对半饮用了。张禾是直接用嘴接的，而叶婷婷也是有样学样。
该说不说这个药剂对于人的精神稳定效果确实不错。在药剂的帮助下，两人都觉得自已耳边的低语声轻了不少，程度已经接近于偶尔才会听见的蚊子叫声那样了。
“小黑，你试试看能不能飞出去。”张禾对肩上的小黑说道。
小黑鸣了一声，便往前飞去。过了一会，小黑又从后面飞过来，落在了张禾的肩膀上。
“好吧，看来小黑也没有办法。”张禾吐槽道。
“你有没有发现，自已的愧疚感和负罪感也越来越多了？”叶婷婷抱住自已的双腿，说道。
“确实。我想这就是这个诅咒的形成原理吧。以我们个人的负面情绪以及负面记忆为锚点，从某个奇怪的地方召唤来了这团迷雾。”
“然后结局就是我们彻底迷失在这里，灭亡于滋长的精神污染？”叶婷婷用她能理解的方式问道。
“算是吧。”张禾说道，“不能再坐着等救援了。我们得自救。”
随即，张禾问叶婷婷：“试试，回想一些正面的记忆，能不能对抗这种精神上的侵蚀。”
叶婷婷闻言，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过了没一会，她睁眼道：“有一点效果，但是我不觉得这能帮我们走出这个迷雾。”
“有效果就可以了。”张禾起身拍拍自已的裤子，又重新背起了那个倒霉的男生，向叶婷婷伸出手，说道，“牵住我，跟着我一起走。”
叶婷婷顿了顿，缓缓握住了张禾的手。
此时潮湿的腐烂气息就像是放在鼻子前的烂苹果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了。还能动弹的两个人都感觉到自已的灵魂像是被什么隐藏在沼泽之中的猎手给盯上了。冷冽的眼神，还有腥臭的、粘腻的舔舐让他们状态一降再降。
“既然正面的情绪可以对抗雾气，而我们自已产出的正面回忆激发不起足够的能够对抗雾气的正面情绪，那么不妨试试看用文字浓缩的正能量。”张禾说道，“来，跟着我一起念吧。不要去想别的乱七八糟的。”
迈开步子，张禾往前走了起来。叶婷婷也牵着他的手跟在后面。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张禾一边念着，一边往前走。而叶婷婷也是同样。
雾气开始滚动起来了，浓郁的水汽扑在墙面上，留下了潮湿的水痕。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往下走，往下走……他们两人似乎还在绕路，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可惜因为雾气的缘故看不清楚，不然还能分辨一下到底如何了。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朗朗的念颂声盖住了耳边的呢喃，又或者耳边就从来没有过呢喃。像是疯狂的苔藓一般蔓延的阴湿渐渐褪去，仿佛太阳出现，将柔和又暴躁的光芒洒了下来。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
“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一首诗念完，情况貌似没有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那浓浓的雾气不断滚动着，此时业已消去大半。见状，张禾又拉着叶婷婷，示意她一同继续念诵。
来自于文天祥的《正气歌》所带有的正面能量，也就是所谓的“浩然正气”确实起到了作用。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不知道下了多少层楼。张禾夸张猜测他们往下行走的距离大概可以到达莫霍面了。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当第九遍，或者是第十遍念诵之后，张禾的脚踏上了一层坚实的地面。他的内心颤动了一下，赶忙向四周看去。果然，周围的雾气早已无影无踪，完整暴露在眼前的，是一楼的大厅。
他们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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