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官舍,门窗紧闭,重兵环伺,如同风暴眼中死寂的孤岛。烛火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着墙角那具陷入诡异沉眠的躯体——李云。朽木般的灰褐色覆盖了大半身躯,龟裂的皮肤如同干旱河床,几条深入青砖缝隙的灰褐色“根须”,如同痛苦的脐带,在死寂中搏动着极其微弱的生机韵律。空气里,药味、血腥气与那股朽木新菌的奇异气息沉甸甸地混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阿土和小草蜷缩在离那“枯木”最远的角落。小草将小脸死死埋在哥哥瘦弱的胸膛里,瘦小的身体因持续的恐惧而间歇性地抽搐,压抑的呜咽如同受伤幼兽的低鸣。阿土紧紧抱着妹妹,乌溜溜的眼睛里没有了泪,只剩下被巨大惊恐冻结后的空洞。他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定在墙角那非人非木的存在上,每一次那微弱的脉搏搏动,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怀里,那块温热的红薯种薯,隔着衣物传来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是他唯一的锚点。
门外,锦衣卫暗哨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呼吸微不可闻,只有偶尔投射在门扉上冰冷的眼神,昭示着这死寂下的森严戒备。沈炼离去前的铁血命令——“擅入者格杀勿论”——如同无形的铁幕,隔绝了内外。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淌。太医早己被沈炼的人“请”到隔壁房间“休息”,实则是严密的看管。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孩子和那株在生死间沉浮的“人形枯木”。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转为深灰,又透出些许惨淡的鱼肚白。晨曦微弱的光线艰难地挤过窗棂缝隙,在地面上投下几道冰冷的光斑。
就在这光与暗交替的混沌时刻——
墙角那朽木般的躯体,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不是挣扎,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从大地最深处传来的…搏动。
伴随着这微弱的搏动,那几条扎入地底的灰褐色“根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极其缓慢地、却又异常坚定地…蠕动了一下!如同冬眠的蛇感知到地气的回暖。
这微小的变化,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阿土高度紧绷的感知中!
他空洞的眼睛猛地聚焦!小小的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弹了一下!
“李…李大哥?”阿土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几乎不敢奢望的希冀。他死死盯着墙角,乌溜溜的瞳孔因极度的专注而微微放大。
没有回应。只有那朽木躯体胸口,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似乎…比刚才稍稍有力了一丝?
阿土的心跳如同擂鼓!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小小的胸膛里燃烧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怀中沉睡的小草放到旁边铺着软垫的矮榻上,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小草在睡梦中不安地皱了皱小眉头,但没有醒来。
阿土站起身,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单薄。他一步步,如同踩在薄冰上,朝着墙角那令人恐惧的“枯木”挪去。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冲动。
他停在距离“根须”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目光在那几条深入砖缝、如同痛苦触手般的灰褐色“根须”上扫过,又落在李云那毫无生气的朽木化脸颊上。李大哥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变成这样的…是为了那些能活命的粮食…
阿土的小手颤抖着,伸进怀里,掏出了那块被体温焐得温热、表皮粗糙的红薯种薯。这是李大哥最早给他的“宝贝”,是“希望”。他低头看着手心的种薯,又看看墙角那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李大哥,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种下去!把“希望”种在李大哥身边!就像李大哥把“祥瑞”种在土里一样!
他不再犹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勇气。他蹲下身,不顾冰冷坚硬的青砖,用指甲在一条“根须”旁不远处的砖缝里,用力地抠挖着。指甲很快翻裂,渗出细小的血珠,但他浑然不觉。一下,又一下,终于在那坚硬的砖缝间,抠出了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土坑。
阿土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温热的红薯种薯,芽点向上,放进了浅浅的土坑里。然后,他用小手捧起旁边地上散落的、带着尘埃的浮土,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覆盖上去,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最后,他伸出沾着泥土和血迹的小手,在那微微隆起的土包上,极其轻柔地、如同安抚般按了按。
“李大哥…”阿土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们的…宝贝…种下了…就在你旁边…你…你要好起来…看着它…发芽…”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几条扎入地底的灰褐色“根须”,仿佛被那小小的土包和孩童纯粹执念的呼唤所吸引,竟极其缓慢地…改变了蠕动的方向!其中一条最细的“根须”如同苏醒的触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好奇,缓缓探向那个刚刚被阿土埋下种薯的浅土包!
滋…滋…
极其极其轻微的、仿佛植物根系生长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那条灰褐色的“根须”尖端,极其轻柔地触碰到了覆盖种薯的浮土!下一刻,它如同找到了温暖的港湾,竟缓缓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依恋和渴求,缠绕上了那小小的土包!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带着大地浑厚生机的暖流,顺着那条“根须”,如同涓涓细流,反哺向墙角那朽木般的躯体!
与此同时!
【警告:外部高纯度自然生机注入!】
【关联目标:未知共生植物(红薯)…】
【能量储备:45%…46%…47%…(微量回升!)】
【核心协议“生命编织者”活性微量提升…】
【“生态塑造”反噬抑制中…局部木质化进程:停滞…】
【“枯木逢春”状态:稳定…微幅优化…】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李云那混沌一片的意识深处响起!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濒临崩溃的警报,而是带着一丝…趋向稳定的平静!
墙角,李云那朽木化躯体的指尖,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幅度微乎其微,却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
阿土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条“根须”缠绕土包的动作!他看到了李大哥指尖那微不可察的颤动!
“活…活了!李大哥…有动静了!”阿土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哭腔!他猛地扑到墙角,小手想要去碰触那颤动的指尖,却又害怕惊扰到什么,只能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激动得浑身发抖!
小草被哥哥的叫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过来。当她看到哥哥激动地指着墙角,看到那几条蠕动的“根须”和微微隆起的土包时,小脸上也露出了懵懂的惊喜:“哥哥…苗苗…种下了?”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异常急促的争执声!
“让开!本官奉旨探视李少卿!”一个带着官威、却难掩焦虑的声音响起,是户部侍郎钱惟明!
“沈大人有令!擅入者格杀勿论!”锦衣卫暗哨冰冷的声音如同铁块。
“放肆!本官乃朝廷命官!陛下忧心李少卿伤势,特命本官前来探望!尔等安敢阻拦?!”钱惟明的声音拔高,带着怒意。
“钱大人请回!无沈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锦衣卫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有冰冷的杀意。
争执声清晰地传入房内。阿土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像受惊的小兽,猛地扑回矮榻,将小草死死护在身后,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充满了警惕和恐惧!门外的人…是坏人吗?是来害李大哥的吗?
门外的僵持并未持续太久。钱惟明似乎被锦衣卫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震慑,悻悻地撂下几句狠话,脚步声愤愤不平地远去。
房间内重归死寂。但阿土心中的警铃己然大作!他不再只是守着李大哥,更守着那个小小的土包!他小小的身体紧绷着,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守在墙角那株“枯木”和那点刚刚埋下的“希望”旁边。
晨曦的光线透过窗棂,微弱地照亮了墙角。那几条灰褐色的“根须”安静地缠绕在小小的土包上,如同守护,又如同共生。土包之下,那块被孩童体温和执念祝福的种薯,在来自大地和李云“根须”的双重生机的滋养下,悄然积蓄着破土的力量。
朽木之侧,希望深埋。
这源自孩童纯真与守护信念的微小生机,能否成为唤醒“枯木”的第一声春雷?
门外虎视眈眈的暗流,又何时会冲破这暂时的死寂?
答案,在晨光与阴影交织的寂静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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